昭陽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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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趣史》古杭生編
昭陽趣史序言
「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
史載,趙飛燕出身微賤,只是憑看她的天生國色與輕盈舞姿而進入昭陽宮,受到漢成帝的寵愛,并登上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寶座。這種情況在歷史上是不多的,所以,趙飛燕就成了後人說長道短的對象。人們羨慕她的幸運:「何言飛燕寵,青台生玉輝。」(梁元帝《班捷妤詩》)「天行乘玉輦,飛燕與君同。」(李白《長信怨》)也贊賞她的婀娜多姿,所謂「燕瘦環肥」--被推崇為中國古代美人兩種典型的代表。
但是另一方面,趙飛燕又擔著不小的惡名,被人們說成是「禍水」,紛紛指責她持嬌奪寵,妖媚惑主、妒嫉殘忍,進而說她生性淫蕩、放浪不羈。據說,大詩人李白御前供奉時,曾作詩奉迎楊玉環,詩中有「借問漢宮誰所以,可憐飛燕倚新」的句子,將楊玉環比作趙飛燕,奉承其美麗和得寵,不料被人說成是影射,開罪了這位開元天子的寵妃,因而失意長安,并不得不從此「束發弄扁舟」,終身淪於草野--當然楊玉環沒有想到自己身後的遭遇與聲名,竟與趙飛燕差不多。
確實,在中國,向來是「紅顏薄命」。古來的美女,生前不說,死後也常成為話柄。妹喜、妲己、褒姒、驪姬、西施、王昭君、綠珠、張麗華、楊貴妃等等,後人或哀其遭逢不幸,或責其誤國敗家,都是或在詩文、或在人口被指指點點的人物。
宋元以來的通俗小說,更不厭其煩地以這些古代的美女為題目大作文章。趙飛燕也是這類作為話柄人物的美女之一,只是從班固《漢書.外戚傳》到明清時的艷情小說《昭陽趣史》,趙飛燕被說得越來越不堪。
《漢書.外戚傳》記趙飛燕:「本長安宮人,初生時,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之。及壯,屬陽阿主家,學歌舞,號曰飛燕。成帝嘗微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飛燕而悅之,入宮,大幸。有女弟子復召入、俱為婕妤,貴傾後宮。」
顏師古注曰:「宮人者,省中侍使官婢,名曰宮人,非天子掖庭中也。」可知趙飛燕實是官婢出身,陽阿公主家的一個女奴。這一點首先使尊奉等級制度的班固,不能容忍,所以他毫不客氣地指出:「趙飛燕姊妹從自微賤興,逾越禮制,浸盛於前。」
漢人主要從等級、出身、血統等方面出發輕賤趙飛燕,這在當時也還多少有情可原--中國從來就是一個等級社會,直到今天我們也不能完全消滅這種現象。但是,這一點卻給後代小說家夸飾其風流韻事,渲染其妒嫉淫亂,提供了一種出發點。
今見最早寫到趙飛燕的小說是《飛燕外傳》,小說為了給趙飛燕的淫蕩尋找血緣根據,不惜對趙飛燕的出身進行了進一步的改造,說趙飛燕姊妹是浪蕩子馮萬金與江都中尉趙曼之妻的私生女,後流落長安,與射鳥者通,入宮後媚惑成帝,得到成帝的寵愛,成帝最後則因縱欲死於飛燕之妹昭儀合德的懷中,成帝確實是無疾暴卒的,朝野嘩然,歸罪於趙昭儀,昭儀因此自殺,這一點似乎是於史有征,因此小說家夸飾此事本不足怪。
但是,引人注意的是,在中國小說史上,正是這篇小說第一次出現了比較直露的性行為描寫。如寫成帝「每持昭儀足,不勝至欲」以及服春藥絕精而死等等,對後世通俗小說的性行為描寫影響很大,或可稱為中國小說性行為描寫之濫觴,誠為茅盾所言:「此短文簡直可稱為後世性欲小說的源泉,換言之,即後世的長篇性欲小說的意境,大都是脫胎於《飛燕外傳》的。」(《茅盾文藝雜論集》)。
《飛燕外傳》舊題西漢末河東都尉伶玄撰,顯然出於偽托。北宋司馬光在修《資治通鑒》時,誤以為是漢人的可信記載,所以在《漢紀》二十三券中引入了《外傳》所敘披香博士淖方成的話,說趙飛燕姐妹入宮是「此禍水也,滅火必矣」(古代按五行讖緯之說,謂漢以火德王天下)。由此可知在司馬光時《外傳》已經流行。大陸文學作家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疑《外傳》為唐宋人所作,大致不差。
不過,根據司馬光《通鑒》引用《外傳》這件事來看,其時間最晚也不會晚於五代宋初。另外,宋人所作的小說《趙飛燕別傳》似也可以証明這一點。《趙飛燕別傳》見於宋人劉斧所編的《青瑣高議》,署名秦醇撰,從小說內容看,作者是看過《外傳》的,而秦醇(字子復,或作子履,亳州人)也大約生活於北宋前期。
《趙飛燕別傳》主要寫的是趙飛燕入宮後的事,其中寫到飛燕姊妹極受寵幸,飛燕淫亂後宮,企圖得子固寵,也大多取史載以敷衍。惟竭力渲染飛燕姐妹的淫蕩,以坐實女人是害人敗事的「禍水」的觀點。不過,這篇小說的文學色彩比較強,其中姊妹二人為了維護家族富貴的處心積慮,以及飛燕設浴爭寵的描寫,筆致都頗生動。
其他如寫飛燕為了求子,「多以小犢車載少年子與通」,以及寫飛燕假托懷孕,密搜民間子冒充一節,對於古代宮闈淫亂黑暗的揭露,也是有概括意義的。
作者在《別傳》卷端寫了一段小序,自稱本篇發現於李生家的牆角破筐,自己補綴成篇。明代很有識見的學者胡應麟沒有識破作者的狡獪,猜測本篇是六朝人的作品,實際正入作者之彀中。
當然,胡應麟之推崇這篇小說,并不完全在於誤以為它出於六朝人之手,而是認為,除了文風古以外,《別傳》在描寫上,比《外傳》要好得多。他特別欣賞篇中描寫趙昭儀沐浴的「蘭陽灩灩,昭儀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等句,以為百世以下讀之,也令人心動。
從小說美學的立場看,《飛燕別傳》確實比《外傳》要高明的多,以至在文言小說衰微的宋代,可入「杰作」之列。以後南宋皇都風月主人編的《綠窗新話》著錄之《趙飛燕私通赤鳳》、《漢成帝服慎恤膠》兩篇,都直接翻演《別傳》,明人《西漢演義》大段描寫的趙飛燕的故事,情節也受《別傳》的影響。這種陳陳相因直到《昭陽趣史》:
小說稱飛燕前身是海外青邱山上的一個燕子精,其妹合德前身是松果山上的九尾野孤精。二妖均修煉多年。一日野狐精變為美貌婦人,下山等候路人,要騙取男子的真陽以成正果。恰燕子精變為男子也下山來,要取女子的真陰以成正果。兩精交合,燕精因功力不及狐精而被吸去真陽,於是糾集同類找狐精尋仇。燕、狐大戰,昏天黑地,北極佑聖真君從此經過,命鄧天若收縛二妖,交玉帝處置。玉帝罰二妖下凡做萬民之母,以求正果。
下面接寫飛燕姊妹投胎,成為馮萬金與姑蘇主的私生女。飛燕本名宜主,因聰明美麗、身體輕捷,人稱飛燕。馮萬金和姑蘇主死後,飛燕姊妹無所依托,因移居長安,遇射鳥兒相助,遂與其苟合。為避人欺侮,二人躲進侍郎趙臨所居的洪福巷住,有人引荐進入趙府,被趙臨夫婦認作乾女兒,在趙府學習歌舞彈唱。漢成帝駕臨趙家,愛飛燕舞姿,帶飛燕入宮,封婕妤。
成帝寵愛飛燕,貶許皇后為庶人,立飛燕為后。隨即合德也被荐入宮,也被封為婕妤,成帝感到於合德身上可以得到更大的性滿足,因終日與合德繾綣,受到冷落的飛燕難耐寂寞,就暗中召進射鳥兒,重敘舊歡,又私燕赤鳳,選若干美少年進宮,以供咱己淫樂。成帝與合德縱淫,因合德給成帝服春藥過量,致成帝精盡而亡﹔合德畏罪嘔血而死。哀帝即位,冊飛燕為皇太后。平帝上台,貶飛燕為考成皇后,旋廢為庶人,飛燕自知難免於死,自縊而亡。
小說以因果報應結尾:飛燕、合德魂歸天上,玉帝因責二人於世間淫亂,罰合德為巨黿去北海受千載冰寒之苦﹔罰飛燕為猛虎,到冷靖山苦熬餓。二人恐懼萬端,求救於如意真人。原來漢成帝即如意真人下凡。如意真人想起與二人舊日之恩情,因在玉帝面前為二人求情,玉帝改罰二人在如意真人院受戒三百年,再求正果。
《昭陽趣史》拼湊多種寫趙飛燕姊妹故事的小說以成篇,僅於小說開頭、結尾強悍上一些因果報應的情節。其所追求的實際是借小說以欲,所以極力夸張飛燕姊妹之淫行,對性行為進行夸張的穢褻描寫。
說穿了,在《昭陽趣史》中,作者僅僅是把飛燕、合德作為其展示性行為的一種寄體。黃摩西《小說小話》說其「不脫通常艷情小說之習氣」,甚是。其中寫趙飛燕放蕩,如與諸少年之淫行,較之其他小說更甚。小說雖然在因果報應的框架下展開,卻缺乏最起碼的歷史意識和善惡是非的觀念,對女性也缺乏同情心。
本書前有一篇《趣史序》,其中說到:「向刻《王妃媚史》,足為玉妃知己,苦不工以寫昭陽之趣,昭陽於九原寧不遺恨於君耶?乃爰輯其外紀題曰《昭陽趣史》。」
《玉妃媚史》是寫唐明皇與楊貴妃荒淫故事的小說,現存清乾隆辛巳年(1761)的翻刻本,系據《太平廣記》及《綠窗新話》等書所說楊玉環逸事敷衍而成,也專意於艷情描寫,與唐五代至宋元以來有關楊貴妃的筆記、傳奇、戲曲、說唱等作品相比,格調顯得十分低下。
清初劉廷機《在園雜志》曾將《玉妃媚史》與《肉蒲團》、《繡榻野史》、《浪史》等相提并論,謂之「流毒不盡」。根據這篇序言,可知《玉妃媚史》與《昭陽趣史》為一人所作的姊妹篇,由此大略可以窺見作者之識見與心理。
《昭陽趣史》以抄本和清刊本流傳,刊本全稱《新編出像趙飛燕昭陽趣史》,有圖二十一幅,其中第十一幅有題「辛酉孟秋寫於有況居」,似刻於明天啟元年(1621)。也有明刻本存世,現藏於日本私家。與《玉妃媚史》一樣,《昭陽趣史》亦署,「古杭艷艷生編」,不詳其為何許人也。
昭陽趣史卷之一
話說海外有座山,喚做松果山,那山生得有趣,果然奇峰怪石,古柏蒼松,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新之果。來來往往惟是些麂鹿,曲曲灣灣都是煙云竹樹,正是不食人間煙火味,逍遙自在可長生。
那山頂上有一洞,洞上寫著「悟真仙境」。你道里面是甚的怪物?原來是一長生不老的九尾野狐。他自從妲己化身之後,就來此山修行,整整修了數千餘年,聚集了數千小狐,自稱為悟真王。叫這些小狐輪舞劍,演習武藝,自己只是修真養性。
忽一日,時值三春艷陽天氣,花鳥爭研,悟真王吩咐小狐采取名
花異果,玉液瓊漿,與眾小宴飲﹔悟真王酒至半酣,談及采取陰陽之法,不覺芳心宕漾,欲火頓炎。即對眾狐道:「我自到此山靜心修養,已經千餘年,尚不能成正果,想是未得真陽之故。我今欲往山外游行,倘能遇著仙年道骨的男子,漏他元陽.脫了軀殼,以了終身大事何如?」
眾狐道:「此乃要緊事務,我們也常思想,若得大王成其正果。我們亦得者,脫此毛皮。」
悟真王即將洞中一應事體,交付二狐妙慧看守,吩咐道:「要十分在意,我去不久就回。」
妙慧應聲領旨。悟真王就把房門上鎖,點了几個精壯小狐,把守洞門。自己單身遠走,行不多久,到了一個幽僻去處。遂搖身一變,變了一個標致婦人。怎生打扮?有詞為証:
西江月
頭挽烏云巧髻,身穿縞素衣裳。
金蓮三寸步輕揚,娜腰肢難狀。
玉指纖纖,春筍朱唇,點點含香,
未曾窗下試新妝,好似嫦娥模樣。
且不提悟真王變化的事。再說那松果山西首有一座叫做青邱山,此山幽靜,景致甚多,有詩為証:
野鶴棲高樹,山禽繞澗嗚﹔臨流思出世,桃石竟忘形。
蜂蝶常為伴,煙云共我行﹔靜中忙養煉,此地可長生。
那山上無人往來,只有叢草閑花,獸蹄鳥跡。山凹中一座樓台,門上有個匾額,上寫著:「紫衣道院」。
你道是甚麼人在里面住?原是一個成精的燕子,自稱為「紫衣真人」,性極好淫,他雖然在此山修練了五百餘年,也再不能脫化,尋聚數千小燕,山中快樂終日。在溪間中取些魚蝦,山中采些果品,吹彈歌舞,盡地受用。時當二月天氣,春光明媚,欲念難禁,有詩為証:
來城便覺好風光,紅杏枝頭春意長﹔
忽聽流鶯聲百囀,芳心已逗在伊行。
那紫衣真人覺得身體有些困倦,便對小燕道:「這樣春光不可辜負,我欲往山外閑行,你等在此看看,散步一回就來。倘得遇著婦人,采取真陰,那時成就正果,也未可知?」
便去房中穿一雙三鑲云履,搖搖擺擺走出了門。剛遇著一扇,乘風而起,頃刻間來到山前十字路口立定。望見一個婦人,年可十五六歲,獨自坐在路旁。
燕精心下思量道:「這個所在,為何有這個美人?我且站在這里看他怎的?」
就把衣服撩起坐在柳陰下,假意吟詩唱曲。不想那悟真王變的婦人,早已看見前面這個後生,心下歡喜。暗想:「這個官人必是天使,他來成就我道念事。」
就假裝啼哭起來道:「有人救我,奴家情愿與他結為婚姻。」
不想這句話正中燕精竅里,連忙站起身來,上前躬身作一個揖道:「娘子,此處乃是荒郊曠野,豺狼叢狐出沒的所在。娘子為何到此?」
悟真聽說野狐,心里冷笑答道:「賤妾乃是海南官家女子、生長深閨,焉能得到此地?只因日前奴家見鵠皓月當空,不忍拾此良夜,與梅香開門到後花園中,觀賞將及二更,被一陣狂風把奴家抖在這里。等到天明四顧無人,怎奈腹中飢餓,望見桑園,意欲采取桑椹充腸,不想尚未有。欲往海南,天色已晚,恐途中為人所欺,苦不可言。今幸官人到此,當肯帶我還鄉與父母說知情,愿結為夫婦。」
燕精道:「救人一命,勝過七級浮屠,娘子所言極是。但娘子腹中飢餒,天色又晚,海南路途,娘子鞋弓腳小,怎行得這許多路,不若到我家中權宿一宵。明早送娘子回家何如?」婦人道:「實出無奈,只得隨著官人便了。」
燕精領著婦人取路而回。不多時,行到門首。那些小燕見燕精回來,都出迎接,看見婦人,問燕精:「這是誰家宅眷卻領他回來?」
燕精道:「這是海南官家小姐,只因著了魔怪風,吹到此爾,於是我帶他回家來與我結為夫婦,你們快整頓酒席與娘子宴飲矣。」
小燕道:「妙哉!妙哉!我們又拼一個壓寨夫人也。」
悟真王進得門來,看得里邊光景,心中暗喜道:「我方曉認為他是凡間男子,豈知他是修煉的真人。我將漏他几點元陽,大事成矣。」
少頃,只見眾小燕整了蔬菜酒飯擺一桌子,無非是些山雞叢雀魚合之類,天色已晚,燈燭輝煌,兩人對坐,燕精吃了几杯,婦人假意不吃。
燕精道:「若不肯吃,我就下跪了。」
婦人只得吃了一杯。燕精快活得緊,又連吃几杯,覺得有些醉意,對婦人道:「娘子既蒙允我百年之事,本不該造次﹔但你又是寡女,我又是孤男,不如暫效鸞凰,那時再成夫婦何如?」
婦人道:「今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怎使得?」燕精道:「莫要推辭,如今就把燈月做了個媒,有何不可?若還說出半個不字來,教你終身永無歸日。」
婦人雖然是這等說,心里卻也巴不得的,假意把手遮了臉道:「官人雅愛,非是不肯,只是女孩兒家羞答答,怎生說得出?」
燕精聽罷,滿面添花笑道:「娘子,既作夫妻,那里羞得這許多?」
就摟了婦人的肩頭,立起身來叫左右撤了酒席,秉燭歸房。小燕都去吃了夜飯,各自睡去。有詞為証:
清平樂
娜輕,做盡嬌樣。
欲訴衷腸還悒怏,羞對樓前席上。
來顏向晚初開,鬢顏懶整金鈿釵,
堪羨鶯悌恩愛,姻緣天上飛來。
卻說婦人,燕精與婦人走進房中,把門閉上,解了羅襦,脫了繡鞋,上了牙床。燕精也自己脫了,把那麈柄弄的鐵一般硬的,把些津吐,替婦人擦上許多,婦人只是夾得緊緊,只等燕精陽,方放松,要取他元陽。那里知道這燕精也是打磨成堅剛不壞的麈柄,盡力鎖了一個更次,那曾有些痿意。
燕精見他緊閉不納,假意道:「心肝,我用盡了許多氣力,只是不能入去,如今精神疲倦將要了,沒奈何放開些,待我弄進去快活一回,也不枉春風一度。」
婦人道:「我怕里邊疼痛,你須慢慢放進才好。」
燕精道:「你放開我自然曉得。」
婦人慢把兩腿展開,那燕精放出手段,狠命一抵,噗的一聲,竟進去了。這婦人本非處子,乃是狐精變的,卻也承受得起。兩下情意綢繆,百戰不敗。
婦人暗想:「這個後生到曉得些家數。」
燕精暗想:「這個女子緣何有這個手段。」
兩下不言,只管翻云覆雨又得弄了一個更次。
畢竟,那燕精怎當得狐精的法朮,被他用運氣收鎖之法,把燕精環跳穴中一點,早己一如注,心中著實不忿,氣昏昏各自睡了。燕精再也睡不著,思想必須采取仙草合成,再采陰丹吃了,方可取他真陰。
次早起來,梳洗畢,婦人假意要回。
燕精道:「待我親去園中取些果品,送你回家。」
婦人道:「承官人雅愛,須速去速來。」
燕精遂自己提了水火藍兒出門外,吩咐小燕道:「好好服侍娘子。」一直徑往山中去了。
卻說那悟真王自夜間得了元陽,便覺滿面生光,精神百倍,躍躍便有仙氣。欲今晚再取他真元,一者想他經修練過的,倘或自己不能保守反輸一貼﹔二者恐他回來,一時被他識破,不能脫身,反為不美。不如乘他不在,使個金蟬脫殼之計,有何不可?
即對眾小燕道:「我昨來時,慌促間未曾檢點,今日方知道失去一股金釵,此釵是無價之寶,我今欲往林中尋覓。官人又不在家,如何是好?」
眾燕道:「既是寶物,若不去尋,被人拾去,我們著几個去尋來還夫人便了。」
婦人道:「不要你們去尋,倘若你們拾了只說沒有,教我那里憑信?必須我親自去尋才好,亦不要你們跟隨我去。」
眾燕遂見他疑慮便說道:「既是夫人疑我,任憑夫人去尋。」
只見那夫人歡喜出門,一道煙去了。
不多時。走到叢間。不想有几個小燕偶然在那叢樹上歇了。談天說地閑耍,忽看見家里這婦人笑嘻嘻,走近前來自言自語道:「官人,官人,你只道我是人間女兒,那知我是個多年老狐。如今被我漏了元陽,待我升天之後,再來度你。」說罷現了原身,顯現個神通,駕起一道祥云,竟自回洞去了。
話分兩頭,按下慢題。再說燕精采了一籃仙草,因暗想今晚必定被我采取真陰,不怕他飛上天去。進得門來便問:「夫人在那里?」
眾燕稟道:「夫人昨因失去寶釵,到叢林中尋去了。」
燕精嚷道:「快去請來,倘或被人哄去,或被虎狼食了,怎麼好?」
正說間,只見那樹上歇的小燕,連忙撞進門來氣吁吁報道:「大王,事不好了,那夫人,那夫人。」急喘喘的一時間說不出口。
燕精慌問道:「想是那夫人被人哄去了麼?」
小燕道:「不是。」
燕精道:「若不是被虎狼食了?……。」
小燕道:「夫人到不是被虎狼食了,大王倒被夫人食了。」
燕精道:「怎的,我被夫人食了?」
小燕道:「那婦人不是良家女子,卻是一個老狐精:我們躲在樹上,只見他笑嘻嘻的走來道,官人官人,你只道我是良家女子,那知我是個老狐精,被我漏了元陽。待我升天之後,再來度你。倏忽之間駕云不見了。」
燕精聽了這話,不覺大怒。雙手把案桌一拍,道:「罷了,罷了,我想這所在如何有這個女子?就是女子緣何曉得吞鎖之法,把我真陽漏了。但不知是何方孽畜,敢如此大膽,壞我數百年功力。我如今怎肯與他干休?」
當下即寫了咒語法帖,差兩個小燕去請當山土地到來問他。
小燕領命去請土地。土地聞知燕精來請,驚得魂飛魄散道:「大王有何召喚?」
小燕道:「你去便知分曉。」
土地只得整冠束帶跑到門首。小燕報知燕精出來見了。
土地稟道:「不知大王呼召小神有何法旨?」
燕精道:「你是當山土地,所管何事?因甚容留何方孽畜在此攪擾?」
土地道:「又不見刀兵戰斗,又不見攪亂山林,小神委實不知。」
燕精道:「你還推不知,快與我訪來回報,不然決不饒你。」
土地聽罷,不敢怠慢。忙應道:「容小神訪來便是。」
看官你道土地是個正神,為何怕這燕精?不知這燕精修行數百餘年,煉成許多法朮,好生了得。動不動便要拆毀土地廟宇,趕逐起身。故此土地也怕他。
只得走出門前問那些小燕道:「那妖怪在這里怎的作吵?」
小燕道:「不曾甚的作吵,可惡他咋夜變做一個婦人,大王只道是真婦人,與他睡了一夜,被他漏了元陽,以此氣他不過。」
土地道:「原來是為著這些,怎麼一個妖變得婦人就不認的?咋夜快活之時不記我土地。今日卻要我來頂缸。且問你眾人,看見那他打從哪一方去了?」
小燕道:「據他自說是一個老狐精,他駕起云來,一陣風竟往西邊去了,若打聽得消息,待我們把那妖精拿回來,輪流每夜弄出他的真陰真陽,還我真人,才算好漢哩。」
土地聽罷,知道是個狐精,有些下落。便駕起云頭空中一望,只見那老狐精在洞里大排筵宴,眾妖慶賀。
悟真王高坐在上面,小狐坐在兩旁,飲至半酣,悟真王對二狐妙慧說道:「我今所得元陽,非是凡間俗子,乃是修煉成就的丹陽,故此竟成正果。欲待十五日升天,謁見玉帝。但恐此魔知覺我的居址,領兵首來交戰,未免傷我精神。我今半夜要上天參謁玉帝。」
妙慧道:「大王所言極是。」
狐精將洞中一應物件,并自己印信大小人眾俱交與妙慧掌管,吩咐好生在此修煉,不久丹成與你再會。妙慧拜謝收去,就把大敬悟真王三四。眾狐暢飲了一會,時近黃昏。
土地看了半晌,曉得是他,遂按下云頭來見燕精。
燕精問道:「你可探聽得他的蹤跡麼?」
土地道:「小神已知備細,那妖精家舍離此約有二百餘里,有一山,山上有一洞,洞上寫著『悟真仙境』,洞里有個老狐坐在上席,設宴慶賀。把洞一應都交付與二狐妙慧,即今半夜上謁玉帝。大王若興兵須索及早。」
燕精聽罷,愈覺火上添油,即點三千壯勇小燕,即刻起程去搗狐精巢穴。小燕得令,人人奮勇,個個爭先。燕精披挂完備,手執一根方天戟,身穿一件黃金甲,領眾小燕出了門。
你看那些燕精好神通,呼起風來將眾小燕都吹在半天之上。四圍一看,只見西邊有一山洞,上寫著『悟真仙境』。小燕下來回覆,燕精方起身,一齊都來到松果山上,差兩個小燕先到洞前打話。
小燕走到洞前大聲高叫道:「洞里老狐精,快些出來投降,萬事皆休。若道半聲不肯,把你這一個毛頭都打成肉醬,把你這洞踏成平地。」
小狐問道:「你是何方妖怪,敢來大膽?」
小燕道:「我們是青邱山紫衣真人,只因你主前來賺了元陽,氣他不過,故親自領兵在此剿滅你這夥毛精。」
小狐聽了這話,知道老狐事發了。正是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慌慌張張往里邊竟走,不料走的快了,把狐頭撞在石柱上,磕了一個血窟,血流遍身,暈倒在地。
眾狐急救醒來問道:「你為甚慌慌張張跌得這個模樣?」
小狐道:「外邊有一枝兵馬,要與大王挑戰,驚得我魂不附體,來報與大王知道,不想又遭這一場苦楚。」
眾狐急報於悟真王,悟真王吃個釘心拳道:「我說那漢子是個修煉成就的妖魔,他得知必然來吵鬧,故此急欲升天奏聞玉帝,遣天將來收服此妖。不想他來的這等速快,今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快點起三千兵士,把這孽畜殺他片甲不回,以絕後患。」
悟真急急披挂,會起鷹翎刀,出了洞門,大喝道:「無知畜生,你來怎的?」
燕精罵道:「你這毛頭有甚手段?敢來盜我元陽,且上前吃我一戟。」
悟真道:「誰叫你貪一時之歡,墮我朮中,反不慚愧?及早快去修煉几年,待我爾後來點化你,還有好處,休得在此胡言討死。」
燕精道:「你這毛狐,要干自己前程,不顧我終身大事。」
就把方天戟劈面刺來。悟真王忙把刀架住,一來一往,一沖一撞,戰了十餘合,終是狐精步戰,怎當得燕身身體輕松,飛來飛去,左一戟,右一戟,殺得眾狐精東倒西歪。
悟真王慌了,即將腰間葫蘆解下,念動咒語,顯個神通,放出一陣怪風,就飛沙走石。把那個燕精并眾小燕吹在半空中,成團作塊,你撞我,我撞你,身不由己了。眾狐精在下邊看他趺一個下來,便縛一個。意思都要困縛了,拿到洞中慢慢結果他。
誰想這日正是三月初三,北極佑聖真君壽誕,上天朝見玉帝,卻好從此山經過。聞得一陣怪風,真君問道:「前面有什麼妖魔作吵?」
鄧天君把慧眼一觀,只見一夥狐精圍一個狐王,在那里興妖作怪,飛沙走石,將那些燕精吹得站立不定。天君即將一面光閃閃的照妖鏡,望那邊一照,兩邊妖兵見那鏡子,知道是真君到來,那里還有心情去縛他,一個個嚇的手忙腳亂,急走如飛。也有去山凹里躲的,也有去洞中躲的,你推來我推去。
好笑這些狐精方都逞手段,到如今恨不的尋個地裂躲了去。
鄧天君看見這些景致,呵呵大笑道:「無知的毛頭,何自苦如此?」
前來回覆真君道:「下方乃是狐精與燕精殺,望真君降敕除之。」
真君道:「這些妖魔,本當剿滅,奈我今日壽誕,且饒他死罷。差你持此令旗,收伏二妖,帶去見了玉帝請旨定奪。
鄧天君執了七星令旗,走向前來。只見一個白發老兒,頭戴方巾,手執拐枝,戰戰兢兢跪在地下道:「小神不知天君下降,有失迎迓,萬死!萬死!」
天君道:「你既是本山土地,因何容這兩個孽畜在此作吵?難逃失守之罪。」
土地叩頭道:「小神焉敢容留孽畜,但那妖狐精在這松果山修行千百年了,那燕精在青邱山也修行了數百年,終未成正果,法朮好生了得!小神實是制伏他們不下。今日不知為甚私情在此吵鬧,小神正沒擺布處,幸得天君到此,小神萬幸。」
天君道:「既是如此,我自有道理。」
隨即向前喝道:「你這兩個魔頭,有多大神通,敢在此作怪?」
即取出縛妖索,將二妖縛了,向云頭見了真君。二妖只是磕頭乞饒性命。
真君道:「今日本該剿滅,念你二人自入山修煉以來,未曾作祟﹔二來我今日生辰,姑且饒你死罷。且解去見玉帝,自有分曉。」
鄧天君帶了二精,駕起云頭,頃刻之間進了天門。正值玉帝升殿早朝,真君出班執笏,長跪奏道:「臣北極佑聖真君,今日是微臣生辰,特來殿前參謁。」
玉帝道:「生授予王母蟠桃會宴。」
真君又奏道:「微臣還有一事上奏,臣打從松果山經過,偶遇一隊妖手殺,臣已降伏,未敢擅戮,特解在此候旨發落。」
玉帝見了二精道:「汝在山中修煉也有地仙之分,如何反在那里胡行,今被擒來有何話說?」
燕精道:「我在山中靜守,誰知那狐精化作一個婦人,奈我俗眼不認的真,被他漏了元陽,使我難成正果。所以氣他不過,只得興兵剿滅他。不料他施法朮,將我戰敗。幸遇真君解救,不然一命几喪。」
狐精道:「誰教你貪花戀色,也是作合該如此,與我何關?」
玉帝道:「你二精罪當斬首,既蒙真君奏道,你等修行數百餘年,不忍誅你,姑免死罪,但你凡心未退,欲念未除,焉能得成正果?罰去凡間再轉一世,權為萬民主母,你二人今日雖仇讎,來世當為姊妹骨肉,相依得壽終,爾後再來度你。切不可又造惡業,永世不得超升。」
自是玉旨一出,誰敢有違,傍邊閃出送生娘娘,收了二精,竟出南天門外,送往下界托生去了。真君自赴蟠桃會宴不題。
此時,正是大漢孝元皇帝在位,國號永光,天下太平,人民安樂。江都有個王司律的舍人姓馮名喚大力,在他家中工理樂器。生下一個兒子名喚萬全,聰明伶俐,身材俊雅,十分標致。到了十六、七歲,就死了父親,只好戲耍。終日唱曲游戲,球打彈,品竹彈絲,無所不通,他那祖傳家業都廢盡了。自己技撰編習樂聲,又無章曲,任為繁寺哀聲,自號為凡塵之樂,卻也好聽,聞者莫不心動。江都中尉趙曼訪知,留他府中承應,最喜歡他,出入跟隨,飲食同坐,夜則共睡,打扮得十分華麗,到與妻子疏了。
一日,趙曼與萬金睡時,對萬金道:「你這樣竭力供我的欲,我後日娶個絕色花月極美貌的婦人與你為妻何如?」
萬金道:「婦人雖然貌美風月,終是要我供他的快活,不若我在老爺左右,使小人常得受用,這便是小人終身事了,何必分外要老爺費心。」
趙曼說到興動之際,把萬全緊緊摟定,極力弄了半晌,萬金盡力湊趣也不消。趙曼費力得趣異常,自此趙曼分外喜歡他,穿房入戶,毫無顧忌。
那趙曼的夫人,原是江都王孫女姑蘇主,生得美貌丰毅,不亞西子,淫行并肩於則天。只是趙曼寵愛萬金,一月之間不過到他房一二次,亦不甚盡其所欲,想這淫行婦人怎當得獨守空閨?時常臨風對月,長嘆浩然。有詞為証:
浣溪沙
花樣妖嬈卻樣柔,合情俊眼逞風流﹔
對人佯整玉騷頭,斜倚翠屏嬌又怯。
妝初試控釣,依前春恨鎖重樓。
一日,時值端陽,趙曼家宴,與姑蘇主對飲。叫萬全坐在橫頭,歌唱品簫、傳遞盞。姑蘇主看了萬金這般人物,丰韻嫣然,聲音嘹,恨不得將萬金抱在懷里。
少頃,趙曼對萬金道:「我已醉了,你可敬夫人一。」
一邊口里喃喃的說,一邊已靠在桌上睡著了。萬金即將大斟了一,雙手遞與姑蘇主,又唱一曲兒。姑蘇主屏退了服侍丫環,便對萬金道:「你再斟敬我。」
萬金又斟一敬將過去。姑蘇主看見萬金執著這黃亮亮金,照得他十指尖尖,如同玉筍,更覺可愛。一時欲火難遏,色膽如天,即立起身去接萬全的酒,速將他雙手捏住,低聲道:「我吃半,你吃半何如?」
萬金忙忙低聲道:「夫人休得如此,倘或老爺醒來看見,怎生是好?」
姑蘇主道:「你奉承老爺歡喜,奪了我愛,何不奉承我歡喜嗎?」
萬金道:「夫人有心,我豈無意?但懼耳目眾多,故爾不敢造次。」
姑蘇主道:「若得空時,我著丫環來喚你,卻不可負約。」
萬金正要說話,只見趙曼睡夢中叫萬金:「你快扶我房里去睡。」
姑蘇主笑道:「你看他這樣醉得,還叫萬金摟進房去。」萬金紅了臉出去了。
姑蘇主喚了丫環鋪上床,又吃了几茶,解衣而寢。丫環散去,只有一個貼身丫環名喚翠鈿,年可十五六歲,生的伶俐乖巧,是姑蘇
主極得力的。往常要做些勾當,也是他在里邊做過牽頭。年紀雖小,做事熟慣。
這一日,姑蘇主見趙曼睡熟,欲火難禁,忽然想著馮萬金:「我與他約的,不若來他沈醉,料來未醒。況且萬金又獨自在書房,今著翠鈿悄然地喚他進來歡樂一回。」即低聲叫道:「翠鈿。」
翠鈿睡夢中聽得叫響,連忙走起來道:「主母有何吩咐?我正睡去,夢見一個男子纏我,再也掙不脫,苦楚萬狀。幸得主母叫醒,真個快活哩。」
姑蘇主道:「怎的纏你?」
翠鈿只是笑個不止。
姑蘇主道:「我曉得了,這是極有趣的事,如何有許多苦楚?」
翠鈿道:「只是我不曾經試,不知是苦是甜,怕的緊。」
姑蘇主道:「你看月明透戶,最是動人。老爺又睡熟了,他的舊病直到天明方醒。我今意欲偷香竊玉,你若肯成就我的姻緣,重重賞你。」
翠鈿道:「主母有事,任憑差遣,怎說個賞字?」
姑蘇主道:「我看外邊,馮萬金性格溫柔,宛如君瑞,姿容出世不減潘安。若得與他諧一夕之歡,遂我三生之愿。不知你肯去喚他來否?」
翠鈿道:「我去喚他不打緊,倘他不肯來時,明早對老爺說,咋日夜間翠鈿來喚小人,說夫人叫我去諧一夕之歡。那時老爺知道,不惟夫人不好看,連我的性命亦難保全。怎麼使得?」
姑蘇主道:「這個丫頭果然有些見識。我實對你說了,當老爺睡著時節,我就約他了。你今去喚他來,成得此時事,我沒世不忘你的恩德。」
翠鈿道:「原來如此,主母放心,待我去喚他來。」
遂把門兒輕輕開了,下樓而去。姑蘇主獨坐在窗下看月,專等萬金來到。有七言絕句一首為証:
經緯秋蹄金井欄,微霜蕈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卻說翠鈿執了紗燈,輕移蓮步,心中暗想道:「萬金這不惟,我翠鈿想他,原來夫人早已約他了:事勿錯過,待我叫他,或者先到我手亦未可知。」
那時夜更深,行到書房門首,看見里面還有燈哩。把個指頭輕輕的在他紙窗上濕透了一個洞兒,卻好萬金書房中獨坐。
又因日里被姑蘇主勾引了,便有些高興,把一本春意兒在那里看,看到興動之際,見翠鈿走來,半驚半疑問道:「翠鈿姐來此何干?」
翠鈿道:「特來報喜。」
萬金道:「我有何喜?」
翠鈿道:「主母因老爺醉酒熟睡,著我來喚起你。」
萬金道:「怎麼敢去?」
翠鈿道:「有我在這里怕甚麼的?」
萬金道:「若蒙姐姐用情,結草銜環難報。」
翠鈿道:「那里要報你結草銜環,如今只要你供我一個快活,便罷了,你適才在這里看甚麼?卻便這等高與。」
萬金道:「是春意兒。」
翠鈿道:「怎麼叫做春意兒?」
萬金道:「女人不要看他。」
翠鈿道:「便看何妨?」
兩個奪了一歇,萬金故意翻了几幅。翠鈿看得心動,一把摟了萬金,臉上咬了兩三口道:「適時夫人方才說你是極有趣的,你今快與我試試看。」
萬金就把翠鈿褲子解下,把麈柄騷騷的插進去。翠鈿是個處子,你道如何進去的這樣順利?一來是翠鈿騷興發作,早把麈柄濕透,二來是萬金想得動興如火,所以竟進去了抽一會。翠鈿興發起來,再忍不住。其心如雨打花葉飄飄一般,不住的搖動,連忙將手抱住萬金道:「今日快活死我也。」
萬金又著力抽了數百餘抽,翠鈿竟自昏暈過去了。萬金慌了手腳,將舌尖放在翠鈿口中,吐了十數口氣,方才醒來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萬金把手帕去與翠鈿拭了牝戶.整整的把帕兒濕完了,扶了起來。
翠鈿道:「主母來著我來叫你,為何到忘了須索,就行不可再遲。」
萬金道:「與你弄了一會,只恐精力疲倦,怎好?」
翠鈿道:「後生可畏事,知來者不勝於今也。」
依先執了燈籠,萬金把房門關了,一同走到樓下。
翠鈿到樓上對姑蘇主道:「馮萬金來了。」
姑蘇主道:「你為何去這几時?可不焦死了我。」
翠鈿道:「說不得的苦,方才遇著老爺遣坐在中堂,教我無處躲得,直等他睡了,方敢走進來,几乎嚇死我哩。」
姑蘇主道:「快教他上來。」
翠鈿走下樓來,把這話與萬金說通了,領他上樓。
姑蘇主道:「等你多時,好不心焦哩。」
萬金道:「蒙主母呼喚,非敢來遲,奈好事多磨耳。」
姑蘇主此時芳心蕩漾,不能自持。急摟過萬金親了几個嘴叫道:「悄心肝﹔教人越看越動情,恨不得一碗水吞在肚里。」
說罷,二人摟了上床。顛鸞倒鳳,意興倡狂。弄到酣美去處,姑蘇主把萬金麈柄雙手捻住,不忍釋手,那陰戶又痒發難,當放進去又不是,放出來又不是。著他就是熱石板上螞蟻,手腳何曾有一歇兒停息。
對萬金道:「心肝,你這樣有趣人物,又生得標致,我怎舍得你,欲要嫁你,今生不能夠了:欲要你在身邊,又恐老爺知道,卻怎生是好?」
萬金道:「只要常常如此也罷了。」
就一氣抽了百餘抽。姑蘇主就如久旱逢甘雨一般,才覺稱心滿意,淫水淋漓得透了半席。
姑蘇主道:「好風流婿,若要今日不遇,你辜負我一生的愿欲了。」
萬金道:「把帕兒替他抹乾於新。」
又弄抽了數百餘抽,姑蘇主道:「樂不可言,只是教我熬不過哩。」
兩下用力把麈柄夾住,把兩手攀了萬金的臂,盡力亂搖亂送了一會,那萬全也支撐不過,卻便了。
姑蘇主叫萬金并枕而睡。把他麈柄握著叫他將粘著陰戶,萬金道:「此時已是四更多了,天色將明。倘我一時睡熟,被人知覺怎生奈何?」
姑蘇主道:「我豈不知?但與你盡了云雨之情,又看你俊俏風流,怎割舍得你去?」
萬金道:「小人亦舍不得主母,怎奈梨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但愿主母常常呼喚,小人自當盡情。」
說罷,執手起來,兩情愈密。只得呼翠鈿點燈仍送出去。翠鈿執了燈,姑蘇主挽了萬金的手,送下樓來。又一連親了几嘴,說不盡許多綢繆之情,分別之苦。萬金辭去,姑蘇主只得撒手,上樓睡了。
有詞為証:
南鄉子
月色浸妝樓,短燭熒熒悄來收。雨點春山愁未解,悠悠,望得伊家見始休。
鸞鳳意綢繆,惱殺多情興未用。畫角聲殘空帳望,休休,一般離恨向西川。
卻說翠鈿送萬金歸到書房中,對萬金道:「你方才看的春意兒送了我罷。」
萬金道:「你是內家宅眷,要他何用?」
翠鈿道:「便要他,管我怎的?」
萬金執意不肯道:「恐日後老爺知道,不當穩便。」
翠鈿道:「這春意兒你就不肯送,還指望日後我容你進去!」
就使個性兒起來,往外竟走。萬金連忙扯住,跪下道:「非是我不肯相送,只為恐人知道。若是姐姐要時,盡意拿去便了。」
就開了書箱撿了送與翠鈿。
翠鈿道:「好人偏不肯做,如今待我把這春意兒拿去與主母,看熟了都要你一件件做完方才僥你哩。」
兩又頑了一會,送翠鈿出了書房,各自去睡,不必細說。
卻說姑蘇主在床里思想萬金,再也睡不著,翻來覆去,一時身子疲倦,朦朧有些瞌睡,忽然夢見一個婆婆,領著兩個孩兒,走到床前
道:「姑蘇主,你與馮萬金交媾,今當有孕,我有兩個孩兒送與你為女,來日當與馮萬金收去,日後自有好處。」
姑蘇主醒來,卻是南柯一夢。心中暗想道:「此夢甚是奇異,若是果有此事,怎生是好?且未可全信。」
又睡了一覺起來,梳洗已畢。那趙曼還睡在床上,姑蘇主走近床前叫丫頭端了一茶來,與趙曼吃了。又閑話了半晌。趙曼著衣而起。梳洗了,到了外邊料理家務。閑時只與馮萬金戲耍。
萬金得空時,姑蘇主也時常喚上樓來取樂,不覺光陰易過,日月如梭,又是個月日。腹內漸漸有些大起來,姑蘇主終日憂疑,恐怕趙曼知覺。趙曼生性又是嫉妒,克暴戾,最憊賴的人。若是做出來,性命難保,心下十分憂愁。
悄悄地叫翠鈿道:「自頭一次與萬金相會之際,五更時分夢見一個老婆,領著兩個孩兒對我道:『我這兩個孩兒送與你為女』,醒來時還不信。不想如今我腹中漸漸大了,倘若老爺知道,你我性命難保,怎生計較方好?」
翠鈿道:「有這等異事,必須處置,得萬全才妙。」
只見他思想了一會道:「我有計在此了,老爺所喜的是萬金,又不常常到主母房中來的,主母不若推托有病,要到王太太家里養病,請醫調治。那時到了王家,再作區處。待生產了就叫萬金收去,再回府中有何不可?」
姑蘇主道:「此計甚好,全仗你干得妥帖便是。」
翠鈿道:「我自然一力承當,不必挂念。」
姑蘇主自此之後,就假裝有病起來,趙曼聞得有病,進房來望他。見姑蘇主容貌黃瘦,心中大駭。
姑蘇主看見趙曼,掉下淚來說道:「妾身有病,不敢驚動相公。不料日重一日,卻怎生是好?」
趙曼道:「不知夫人患了甚麼病?」
姑蘇主道:「腹中脹滿,飲食少進,心里煩悶,兼我府中往來人眾,更覺煩心,妾正欲稟知相公,暫回娘家,請醫調治,免得相公費心。」
趙曼道:「既在這里不像意,暫且歸家調治也好,但盤纏日用,我自著人送去。」
姑蘇主得了這話,便不勝之喜。趙曼備下轎子馬,著翠鈿送姑蘇主到王家好生服侍。
姑蘇主上轎,回到家中,一家人都來迎接。進內父親王孫問道:「這几日身子健否?」
姑蘇主道:「便是有些不健,因此回來調治。」
翠鈿道:「家府中人來往甚多,夫人怕人攪擾,以此回來。要尋一間清靜房子,調養几時。想得太太西院書房十分幽雅,更有花木可以消遣,故此特來。」
王孫聽了,即命家僮打掃西院。當晚整了一桌酒,父母與姑蘇主同吃共飲,講了些家常話兒。姑蘇主假意不餓,吃了晚飯就到西院中安歇去了。
那西院果然十分幽雅,再無一個人影出入。就是父親也不過歇,三五日來望一次,早晚只用翠鈿陪伴。好不像意,卻是神仙一般快活。趙曼差人來望,只說未好,心下時刻記念。卻遇孝元皇帝差趙曼去外國封王,前來與姑蘇主作別而去。
不覺光陰似箭,又早到了一個月日,腹內更大。馮萬金見趙曼不在家里,便思想姑蘇主舊時恩愛。去香鋪里買了几帖合香袋兒,又買了些時新果子,來到王家探望。
走到門上向門公說道:「小人是趙府一個長隨,趙爺寄信回來,要見主母。」
門公聽了通報姑蘇主。姑蘇主道:「著他進來相見。」
門公出來領了馮萬金一直走到西院。萬金見了姑蘇主,十分親熱得緊,把香袋兒果子都送與姑蘇主收了。
翠鈿道:「冤家,都是你前日與主母作樂,有了孕。如今教我冷清清避在這里,虧你下的狠心,再也不來望望。」
萬金道:「小人實不知主母抱病有孕,故不曾常來看,怎敢忘了主母厚恩。況老爺在家不敢來此,今日特地前來,只說寄信方得到此。既是有孕必要尋個方法。」
姑蘇主道:「正為著這件事情專等你來。若後,分娩之後,你可悄悄藏了出去,撫養成人,也不枉了我與你恩愛之情。」
萬全道:「未知几時分娩,小人可來。」
姑蘇主道:「你約莫月盡來便是,千萬不可忘了。」說罷,萬金辭別而去。
出了大門,心中悒怏,忙去城隍廟里祈簽。又不十分明白。萬金出了廟門,恰好遇著一個論命的先生。這先生不是凡人,原來是送生奶奶變化的,來指點萬金。
萬金見了即忙打了一個揖道:「先生,我有一個內眷懷孕在身,未知几時分娩?特來叩問靈課。」
那先生答道:「你禱祝了,看卦上如何?」
萬全拿起卦筒,向空禱告了遞與先生。先生通試了,把金牌擲下占得個天風,妒卦道於卦上,就該分娩了。只是嫌他帶了鉤陳,到念九日寅時准產。
萬金送了卦錢回身思量:「帶個孩兒出來不打緊,怎得一乳母乳他方好。」
轉到府中日夜心焦,只是放心不下:看看又是念六日了,再沒擺布。正走出府門來,這也是天下主母降生,自然有機會湊他。
卻好撞著一個婆子,對萬金道:「特來與大叔作線。」
萬全道:「是何人家女子?」
婆子道:「說起話長。所說的不是女子,是個寡婦,生的十分美貌,作事伶俐,如今廾一歲了,上無父母公婆,只生得一個遺腹子,才得九個月,不料五六日前死了。終日在家啼哭,我見他孤苦,再三勸他再嫁丈夫,以了終身事體,他便應承了,我就說起大叔來。他說曾住過趙府房子,也是認得大叔的,若得應允,今晚便可成親,不識尊意如何?」
不想這話正合馮萬金要尋乳母的意思,就滿口應承道:「使得,使得,只是我未曾尋得房子,怎麼好?」
婆子道:「不要尋房子,他是要坐產招夫的。」
萬金道:「這樣更好。」
便去袖中取出一兩銀子遞與婆子道:「拿去擺酒,待我進房中收拾行李,取了聘金便來。」
當晚,兩個成親不必細說。
過了一日,已是廿八日了。萬全道:「思想啟課先生說姑蘇主廿九日准產。」
便對妻子道:「我有一事對你計較,不要怪我。」
婦人道:「我與你是夫妻,諸事由你,怎麼說怪字?」
萬金道:「我在趙老爺府中走動,夫人與我私通。不料如今懷孕十月,若是老爺知道,我的性命難存。前日夫人假病在王家,見我道:『待我產下,你可悄悄地領去撫養成人,也不枉了相敘一場。倘或生得一男半女,我與你撫養成人,大來也是我與你後來指望。』又得夫人歡喜,時常照顧不小。但只是怎的帶了出來?」
婦人道:「這事有何難處?必須如此,如此。」
萬金聽了歡喜道:「此計甚妙。」
未知如何?且聽下卷分解。
昭陽趣史卷之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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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趣史卷之二
卻說姑蘇主到了二十九日子時,腹中疼痛起來。正是瓜熟蒂落,到了寅時,一胎產下兩個女兒。翠鈿服侍主母上了床,把些茶湯來吃了。還是姑蘇主平日調理得好,身體也不至十分辛苦。
翠鈿去看兩個孩兒,身也不動,聲也不出,就是癱軟了一般。便拿去一并丟在壁腳邊,把些草紙來遮了。外邊有侍女來望,只說咋日偶冒風寒,不能起身。
翠鈿心下思想,萬金不來,十分憂恐。道:「天殺的,為何不來收?是忘了?」
正在疑惑,只見萬金急忙忙挑了兩個盒子走將來。
翠鈿見了罵道:「天殺的,害死人也,夜間夫人生下兩個女兒,專等你來哩!」
萬金道:「夫人健麼?」
翠鈿道:「夫人倒健。只是這兩個冤家怎麼得出去?」
萬金道:「且去見了夫人自有道理。」
萬金來到房中,姑蘇主道:「你來了,我方才生下兩個女兒,只見紅光滿室,想他長大必有好處。你須好好藏了出去,用心看管。倘得他日後成人,也不枉了我與你相敘一場。」
萬金道:「小人拿兩個盒子在此,只說府中差送供給,如今就把他放在盒內藏了出去。小人外邊乳母房子俱已停妥,不必主母挂念。」
姑蘇主道:「這等我放心了。」
翠鈿就把孩兒裝在盒內。萬金別了主母,挑了盒子,大踏步走出門來。竟到自己家中,開了盒子取出孩兒,交付與妻子。
到第三日,才開聲啼哭。這婦人看他勝如自己生的,萬金歡喜,自與妻子過活,也不敢十分到府中去了。
不一日,趙曼封王回來,去王家見了丈人,又去見了姑蘇主道:「夫人如今身體健否?」
姑蘇主道:「妾自相公去後.病體漸覺好些,如今已好了八九分了。」
趙曼道:「今日就請夫人回府。」
遂辭別王孫,差人迎接夫人回去。
到晚飲宴畢,趙曼出去几時,一路風霜勞頓,不要說女色,就是男色也不得見面。如今回來怎禁得欲火倡狂,便與姑蘇主百般快樂。萬種歡娛,繡被中慢效鸞鳳,牙床上共諧秦晉,耳畔嘖嘖噥噥,惟是鑽心密語,枕邊咿咿啞啞,都是動興淫聲。
趙曼弄了一會道:「我一向不與你同衾共枕,那知你這般知趣。」
姑蘇主道:「你雖然有了馮萬金,不到我房中,我無日不思想你。如今卻教我怎的不快活?」
把兩腿勾了趙曼的腰,趙曼麈柄齊根放進,直到酣美去處。姑蘇主遍體酥麻,趙曼又將麈柄在牝中四圍絞了一通。姑蘇主提身不住,趙曼又盡力抽了一會,卻便了,把帕兒揩得牝具乾乾淨淨,交頸而睡。有詞為証:
誤佳期
一自那人去後,滿口淒涼,依舊一庭芳草。
怨清幽,卻把人愁。此夜結同心,霞滴花心透,
今朝得意慢追歡,不許催清漏。
那馮萬金也知趙曼回來,便對妻子道:「趙爺回了,我去叩見,若得搬進府中,又好與夫人往來,強如在此居住。」
妻子道:「如此甚妙。」
萬金即去叩見趟曼。
趙曼道:「你為何不在我府中?」
萬金道:「小人新取得妻子,不曾稟過老爺,不敢擅自進來。以此權在外邊居住。」
趙曼想道:「如今有了妻小,年紀又老成了,留他在家穿房入戶,也不是道理。」
便對他道:「你既有了妻子,我府中也不穩便,與你白銀二十兩,在外邊做些生理過活﹔倘有事,便來喚你。」
萬金只得些白銀子,叩謝歸家。
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女兒也是七八歲了,大的取名宜主,小的取名合德。宜主天性聰慧,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看過就能解惑。
一日,在萬金箱內檢得一件醫書,是彭祖留下方脈,拿來看了一遍,正覺有味。里面有一款道:「凡女人與男人交媾過了,須如此如此,運氣之日還如處女。」
不覺嘻嘻的笑,拿到房中細細看了,便曉得運氣訣竅。雖然有些動情,只是年紀尚小,萬金夫妻管得緊,便胡行不得。他姐妹在家只得做些針指,看些詩詞,習學音律,不在話下。
常言道:「坐食山空。」這馮萬金趙曼又不來喚他,因此再無出息,家業日漸凋零,只好去幫些閑過日子。
宜主、合德到了十五歲,姿容出世,窈窕無雙,纖腰娜,小腳妖嬈,宜主便覺舉止翩然。就是花枝風顫的一般,都是天生就的。這一段輕盈弱質,哪里是常人學得來的?當時的人都取名叫他做飛燕。
你道他為何這樣輕的身子?只因前世是個燕精轉世,所以不重。合德生的比飛燕略肥些,卻也肌膚潤澤、出俗不濡,性格幽閑,丰姿俊雅,熟於音律,工於詞賦,尤善於謔語。每出口輕緩可聽。振振有詞,單道那婦人美貌。
他姐妹二人常夜坐談心,皆有鳳求鸞配之想。不料萬金愈加貧窮,食不聊生,郁郁成疾。
一日叫妻子道:「我病十分沈重,多分不濟事了,我原在趙府中走動,趙爺極喜我的。待我死後,你們都到趙府中投生便了。」
說罷便哽咽起來,嗚呼哀哉。一命已歸泉府。妻子無銀殯殮,只得到趙曼處,借几兩銀子收殮了。母女三人在家做針指,賣些銀子,將就度日。
不想江都大旱,田中顆粒無收,兼之時氣大行,這飛燕的母親也患病在床。喚飛燕、合德二人到床前吩咐道:「你二人雖非我所出也,是我乳哺一場。今已長成,望配過女婿,養我半世。誰知我今病重,倘或死後你可將我箱中几件衣股賣了,殯殮我。你二人生長閨門,年紀幼小,那得能過活,可往趙府叩見夫人,倘或另眼看顧也不見得。」
說猶未了氣絕歸陰。撇得飛燕姐妹二人,朝無呼號之食,夜無鼠彘之相,四壁蕭然,室如寧馨,只好做些針指過活,值此荒年,哪去賣?二人商定,還按父母所言,去叩見趙府姑蘇主,再作計較。
出得門來,只見挂著孝,二人看見是姑蘇主王氏的。二人大驚:「我與你這般苦命,今夫人也死,倘進去投他,做了死下賤人,不是投生竟是投死了。」
聞得人說長安成熟,只得流轉長安居住,姐妹做些草履到市上換些柴米度日。那市上人都稱贊他標致,指望看上他來換時節,分外多與他些。
內中有一個風流子弟,生得聰明俊俏,專好打鳥的,人就綽號他做射鳥兒。年紀有二十多歲,家財約有數百金,只是未曾取妻。
你道緣何未有妻小?只因他浪蕩閑耍,長安城中家家曉得,因此不肯將女嫁他。他偶出來看見飛燕、合德,將草履來市上換柴換米。果然天姿國色,體態妖嬈。打聽得他止有姐妹二人,別無父母親戚,意欲取他為妻。常常著人送些柴米蔬菜,去結識他。飛燕、合德想他與我非親非戚,難得這般厚情,心中也有些歆動。
事不覺秋盡冬初,朔風正起,忽然降下一天大雪。一連三日,姐妹二人在家柴米都吃完了。哪里出門換得?看看挨到將晚來,雪略住了些。合德到市換米,挨到家中,天色已晚,哪得個柴米炊煮,正是屋漏又遭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
二人嘆息了一會,只得忍飢而睡。睡到半夜,飢寒難忍,再睡不得。飛燕道:「天氣又冷,肚中又飢,我和你貼背坐了罷。」
說到傷心之處,不覺大哭,二人坐到天明。
只見那射鳥兒,夜間思想飛燕、合德道:「這几日不曾著人送些柴米去,明日不若到他家間耍一回,就探他聲口何如?」
到了天明,叫小提一壺酒,裝几個果碟,買了些點心,自己打扮得齊齊整整,親來到飛燕家中。
飛燕、合德出來迎接道:「草茅之舍,得君光顧,蓬蓽生輝。」
射鳥兒道:「村夫俗子得親芳顏,實出萬幸。我思昨夜天氣寒冷,孤身極難消遣,特備一壺淡酒,為二位姐姐解寒。」
飛燕道:「往常多承君家周濟,無可報恩,又承厚情何以充當?」
射鳥兒道:「這些小事何勞致謝?」
即令小酒來。三人吃了几,彼此便有合情之意。又吃了几,酒己完了。
射鳥兒道:「酒沒了,再去買些來。」
即去袖中取了銀包,解開取了一塊銀子,約有五分重,遞與小道:「亦去槽房內沽他几壺好酒,家中再整些蔬菜來。」
小應聲去了。射鳥兒見他姐妹兩人,一點欲火發起,那里控制得住,又不敢大膽,只得假意道:「二位姐姐,這樣天氣何苦甘自凍餓,不如待我替姐姐做一個媒,擇一佳婿,遂了姐姐終身之事。作承小弟賺几媒子,不識尊意何如?」
飛燕道:「雖然要嫁丈夫,哪得人來娶我這窮鬼。」
射鳥兒道:「休得太謙,請問姐姐要嫁何等人家?」
飛燕道:「只像君家這樣人材便夠了。」
射鳥兒道:「若像弟的,恐不稱佳婿。」
飛燕道:「我姐妹二人,屢受君家恩惠,無以為報。倘蒙不嫌棄,愿奉箕帚。」
射鳥兒道:「既承姐姐厚愛,今且權效一夕之歡。待小弟後遣媒妁,取二位姐姐歸家,永諧伉儷。小弟一身之愿足矣。」
飛燕道:「妾見君家風流慷慨,濟困扶危,固獻以身事。今欲苟合,不待媒妁之言,今人恥笑,妾斷不為也。」
射鳥兒便雙膝跪下道:「姐姐今若不肯垂憐,小弟實難再生,愿就姐姐前自盡。」
合德連忙扶起來,對飛燕道:「姐姐只此一次,那里便有人知覺。」
射鳥兒道:「還是二姐之言有理,只此一次。後來再不敢胡行,直待娶得姐姐歸家任憑我便了。」
飛燕見他情極,便道:「既欲如此,也待晚來。」
說罷,小拿酒肴來了,擺在桌上。射鳥兒即叫小炊飯來吃,小應聲去了。即炊熟了飯,三人吃完,又湯酒來飲了數。射鳥兒對小道:「我今日還要到城中算賬,明日才得回來,你先回去。」小應聲辭別去了。
射鳥兒覺得有些酒興,又得飛燕這句話,恨不得一時便晚。那張不識羞的臉兒,勾肩搭背做出許多風騷模樣。飛燕姐妹也自小思量這件,況兼見了射鳥兒打扮得風流俊雅,愈加心動。只恐做出事來,有人知覺,便在此安身不住,因此只愿射鳥兒娶回家去,便好放心落膽。
三人待到紅日西沈,射鳥兒便把飛燕、合德扯來坐在兩腿上。此時飛燕欲心萌動,哪里按納得住,連自己日夜所說不肯多合的話都忘記了。便問射島兒道:「我思想男子的麈柄甚是有趣,但不知是怎的模樣?」
射鳥兒道:「是方的。」
飛燕道:「咦!我不信,若你是方的,卻怎麼放得我們圓的里邊去?」
合德說:「把他的來看便曉得了。」
就伸手去射鳥兒腰間,扯下褲兒一捻,此時正是高興的時節,那麈柄便是火熱鐵硬的。
合德道:「為何這樣火熱又硬得妙,若是放在我們的里邊,不知怎的快樂?」
射鳥兒也把手去飛燕腰間把牝戶一摸,只見也是熱烘烘的光滑有趣,把指頭輕輕的透了一透,引得飛燕痒起來,便將射鳥兒摟定走進房去。三人脫了衣股,滾作一塊。
飛燕將麈柄緊緊捻住,再不肯放走,道:「我要得他緊。」
射鳥兒道:「你既這般要,為何日間有許多做作?」
飛燕道:「你不要多說了,快些放進來。」
射鳥兒道:「你可仰面睡著,等我放進去。」
飛燕就仰面睡著,射鳥兒將他兩腿扳開,把麈柄抵在牝口,便順手將口內的幸唾搭了放在門口,飛燕感覺情動。射鳥兒著實一得響的,一聲竟進了半寸,覺得里面有些急疼,只是興濃得緊,哪里還顧得著痛。射鳥兒把麈柄放在牝戶里,只見戶還流了些淫水,就覺得間骨慢慢的,遂將進去看看放到盡根,抽了一會有些痒發起來,便不知那痛。
飛燕道:「快些抽,為何停了?」
射鳥兒道:「方才你說痛,故此我不敢抽。」
飛燕道:「如今卻不痛了。」
射鳥兒道:「若是不疼,我自有制度。」
就把兩手住飛燕的腿,緊抽慢送,弄了一個更次。
合德在側還聽得心痒,道:「姐姐你日里還不肯,是我勸你的。如今也等小妹受用些,教我看了你們這等行景,焉熬得過哩。」
飛燕道:「若不弄到罷了,如今卻怎丟得手。」
把兩腿鉤定射島兒的腰,亂將臀部聳起來。射鳥兒又把麈柄在里面,四圍抹擦至飛燕氣力耗盡興致。
聞低前道:「好哥哥我支撐不過了,且停一會再弄罷。」
合德道:「也該停一會兒,等我也略嘗滋味。」
飛燕把汗巾兒拭乾了,睡在半邊。
射鳥兒連忙趴到合德身上,將他陰戶一摸,便道:「為何是這等濕的?」
合德道:「你不要管?」
射鳥兒即將麈柄用力抵進,弄了半晌。
合德道:「為何起初有些疼?後來卻痒起來。」
射鳥兒道:「疼的時卻少痒,動時節,多疼以為妙。」
合德抱射鳥兒親一個嘴道:「我的興又來了,你可快些弄,方才姐姐比我何如?」
射鳥兒道:「沒有他異可稱雙美,只是弄不倒的才是高手。」
合德道:「怎叫做弄不倒的?」
射鳥兒道:「像我這樣抽進抽出,我卻抽得不耐煩,你偏更加發興,便是有手段的女子。」
合德道:「你抱我試試看。」
射鳥兒把件衣裳貼起了,合德的腰把麈柄直抵牝心之上,合德正
在酣美所在。只管顛播起來,摟得射鳥兒當不過了,又把麈柄一收,兩鎖那里,忍得住便大了。
你道為何?這樣弄不倒,只因是前世狐精轉世,又兼看了彭祖的方脈,自然又淫又耐戰。
射鳥兒對合德道:「我往時與婦交歡通宵不,怎的運遇著了你,便了。姐姐真女中豪杰,風流中巨帥了。」
飛燕道:「不管你,還要你弄倒我盡與。」
再罷,射鳥兒只得將這綿軟的麈柄,又弄了一回,三人摟做一頭睡了。有詞為証:
錦堂春
錦帳羅帷影,獨鴛鴦被底寒生,
鮫濕透相思淚,煞多情。
豆蔻合苞初試,櫻桃綻破難禁,
陽台云雨心如醉,著意再溫。
正是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不覺天又明了,三人頑了一會起來。
射鳥兒便回去,飛燕、合德道:「妾姐味二人蒙君雅愛,愿以身事君,不惜微賤之體。但恐君後有他愛,使妾有白頭之嘆,奈何?」
言罷淚下如雨。
射鳥兒道:「既承姐姐寵幸,刻肺盟心,異日若有他幸,永墮阿鼻地獄。」
說畢,恐顯人來有人知覺,只得辭別而去。
回家拿了銀子,去到市上衣鋪里,買了几件棉襖,兩條棉褲,一條錦被。家中量了几斗米,准備些蔬菜,餘外几兩銀子,叫小送去。那小把物件挑了來到飛燕家里。飛燕見了許多,更加歡喜,教合德收了。
問小道:「官人几時到我家來?」
小道:「明日晚上淮來。」
飛燕道:「你對官人說,我有事要與官人計較,明晚千萬早來。」
小應聲辭去。
飛燕、合德穿了綿襖,夜間把棉被蓋了,就如火坑一般。飛燕道:「今夜與前夜真個天差地遠哩。」
又把射鳥兒好處,說了一會竟睡了。
次早起來,整頓些飯,叫錢又沽了几壺酒,專等射鳥兒來。等
到黃昏時候,雨雪沉沉,甚是寒冷。不料射鳥兒被一個朋友拉去飲酒,再不能脫身。
飛燕等了半晌不來,心中焦燥。站在門首觀望,不多時射鳥兒已到,見飛燕獨立在門前,慌忙把衣袖來遮了飛燕的臉心疼道:「這樣寒冷時候,姐姐怎不自保重。」
又把手去懷中一摸,只見肌膚溫暖,驚問道:「這樣寒冷身體尚然溫舒,姐姐是月宮人也?天台人也?巫山人也?」
飛燕也不道其緣故,只是嘻嘻的笑,挽了手竟到房中。
合德見了道:「冤家為何到這時才來,使人牽挂。」
射鳥兒道:「得罪,得罪。」
三人遂坐下飲酒,飲到半酣。射鳥兒把飛燕二人,每只手摟了一個。飛燕酌了一酒遞於射鳥兒。射鳥兒叫了半,留半遞與飛燕吃。射島兒斟了一遞與合德,合德吃了半,留半遞與射島兒吃。三人吃到二更,都有些醉。收拾餘酒,各各脫衣而睡。只見他三人交頸貼胸,說不盡許多快樂。顛鸞倒鳳,道不盡無限風流。
弄了三更時分,把兩個嬌娘弄得精神恍惚,意亂心迷,口里只是叫道:「快活、快活!有趣、有趣!」
射鳥兒道:「姐姐這樣弄,你道有趣,可惜如今天冷,只好是這樣。待來春,天氣暖熱了,姐姐歸家拿一本春意兒,都是男女交媾取樂的樣子,與你照樣做去,才是有趣哩。」
飛燕道:「兀的不要快活死了麼?」
射鳥兒道:「只要快活哪里管得死。」
就把麈柄望飛燕的牝里直抵進去,投住了盡根,抽了百餘抽,飛燕按擦不住,涓水直流,又把合德弄了一會,盡根抽了二百餘抽,終是戰合德不過,不多時又早了。
合德把帕兒拭淨後,飛燕道:「這樣有情知趣的心肝,我怎舍得?你可著急央媒人來說,娶我歸家才可終身快活哩。」
合德道:「姐姐嫁他,我情愿做個偏房。」
射鳥兒道:「待我娶了大姐姐,二姐姐待我尋一個沒用的丈夫嫁了他,日後斷然我來走動,豈不是好。」
合德道:「這使不得,你若不來,我哪里尋你?豈不誤我青春。」
講了一會,不覺都睡了。
次早起來梳洗畢,射鳥兒要回去。
飛燕道:「你可速央媒來娶我。若只是這等朝去暮來,終非久長之計。」
射鳥兒道:「我今日即要往鄉下討租,回來大約年邊了。待正月我自央媒來娶。不須姐姐叮囑。」
辭別歸家。有詞為証:
鵲橋仙
今宵歡會,芳心微露,金樽莫惜頻相。
頑錦衾雩透情郎,溫便勝,鵲橋偷渡。
江流醉臉,佳人重勸,風月襟懷難訴。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有朝朝暮暮。
卻說世上的事,若要不知,除非莫為。有這等湊巧的事,飛燕住居地方,有個光棍,綽號撒潑癩王二,專一在街上行凶作惡﹔官府几次治他不下。
自飛燕那日搬來,王二自見這兩個女人,別無男子,便走到他家,討茶解渴,欲嘲戲他,被飛燕搶白了一場,只得忍氣吞聲記在心里。
這一日,王二包別人一頭官事,起早到府前去,正從飛燕門首過。看見射鳥兒在里邊走出來,他心里想到:「兩個丫頭這樣可惡,我前被他搶白一場,他到與射鳥兒搭上了,叫他不要慌。」
一邊走一邊思量。恰好撞著一個夥計,綽號叫活羅張三。
王二便對他說:「我前日與你說的那兩個女子,昨被射鳥兒搭上了,卻如何處他?」
張三道:「我與你沒有射鳥兒這家事,又沒射鳥兒這人物,他如何看得上我們。他今既與射鳥兒搭上了,便不是良人家。我與你今晚趕追去強奸他一次,使出了這口氣。」
王二道:「講的有理,我今到府前完了這件官事便回,你可在家等我。」
常言道:「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
不想背後一個人姓錢名五,眾人見他嘴尖無腮,貌像猢猻,就叫他錢猢猻,挑水營生,那飛燕家也是他挑水。這王二與張三計較的話,盡被他聽見,忙跑到飛燕家中報道:「如此,如此。」
飛燕大驚。對合德道:「射鳥兒又往鄉下去了,卻怎生是好?」
錢五道:「小人與二位姐姐商議,不若移居洪福巷內,租趙府一間房子住下。那巷內皇府不時來往,再無人敢來攪擾。夜間還有一般班巡風。你道王二,張三敢來攪擾你麼?」
飛燕道:「既有這個所在,就勞你挑家伙到那里,我重重謝你。」
合德道:「只是射鳥兒不知怎的去處?」
飛燕道:「他少不的尋來,如今顧他不得。」
姊妹二人忙收拾行李、家伙,隨錢五逕走,行了二三里路。已到洪福巷內,那巷內有個侍郎節度使,姓趙,名臨,就是趙曼一孤宗支。因孝元皇帝駕崩,太子考成皇帝即位。那孝成帝年紀幼小,耽於酒色,時常到趙臨府中宴會。以此趙臨極有權勢,家中侍婢都是會吹彈歌舞的,毫富無比。這巷內房屋盡是他家買的。巷內有一個牙婆,姓金。只有一個老婆子他專一做媒,極會騙人,因此叫他全華嘴。時常在趙府中走動,趙臨也時常作承他的。
這錢五領了飛燕二人,挑了家伙,竟來到金婆門首。揭起竹兒叫前:「有人在麼?」
只見一個老婆兒出來問道:「那個?」
錢五道:「有二位女娘特來尋你。婆婆有事相煩。」
老婆兒便叫道:「媽媽有人尋你」
金婆聞喚,忙走下樓,見了兩個女娘。便問道:「二位姐姐哪里來的?這個挑擔的好像錢猢猻。」
錢五道:「你不要花嘴惹人。」
金婆道:「又來取笑,我問你,二位姐姐從哪里來?」
錢五道:「姐姐就在前邊二三里路住,他是孤身,又無男子為他。地方光棍攪擾不已,只得搬來,要尋趙府一間房子居住。」
金婆道:「這樣里邊請坐,老身一攬便收管,教姐姐住得安穩。」
飛燕、合德,進內坐了。
金婆道:「二位姐姐上姓?」
飛燕道:「在下姓馮,早喪父母,不幸流落,被人欺侮。」
金婆道:「原來如此,待老身替二位尋一個上好去處。」
老婆兒搬飯三人吃了。
金婆道:「二位請坐,我去尋了房子便來。」
遂走出門,行到趙府門首,問門公道:「你府西首一間精制空房子如今卻在麼?」
門公道:「問他怎的?」
全婆道:「我有兩個孤身女娘,是好人家兒女,特來尋你間房子與他住。」
門公道:「你去見老爺便是。」
金婆走到里邊,恰好趙臨在內里與奶奶閑話。
金婆走上前,嘻嘻的笑道:「萬福。」
奶奶道:「你這几時為何不到房府中,說些新聞,講些笑話。」
金婆道:「前日王府、張府、孫衙、李衙,都是我做的媒,因此不得工夫。」
趙臨把扇子在金婆光頭上打了一下道:「怪不得這頭越磨光了。」
金婆道:「老爺又來取笑。」
奶奶道:「你今日為何到此?」
金婆道:「因今日有兩個孤身女子,也是老身親識,他要托老身賃間房子。我看他容貌秀美,天下無雙,決非下等之人。我見老爺府西首,有三間花廳,老身愿主張與他,房錢都在老身身上。」
趙臨道:「你來講就與他住罷。」
金婆歡喜作別出來,回家對飛燕道:「姐姐好造化,恰好趙府西首有三間花廳,其室精雅幽淨。我與老爺說了,便應承與你住,也是你的緣法。你們就此起身。」
飛燕、合德走出來,叫錢五挑了家伙,竟到花廳安下。
金婆道:「這個所在何如?又幽雅齊整,再沒人來擾攪的。」
飛燕道:「多謝媽媽厚情,改日自當補報。」
金婆道:「補報倒不要,我明日買一尺鞋面,做雙花鞋兒與我穿便是。」
飛燕道:「這個當得效勞。」
錢五插口道:「這也是難題目,只這雙鞋子須用千朵牡丹花哩!」
三人笑了一回。
金婆辭別去了,飛燕叫錢五:「你且在我家中相幫几時去。」
錢五道:「只是擔擱了生意怎好?」
合德道:「我算銀子還你就是。」
錢五道:「這個使得。」
便去把床鋪上,把灶安下。飛燕與他几個銀子,市上去糴几斗米,買下兩擔柴,又把些銀子叫錢五去零剪店中買了几尺布絲,几尺白綾子,將絲做了一雙鞋,上面鑰些花,果然做得好看。几尺白綾子,做了一幅美人圖。
過了數日,只見金婆來到,坐下說道:「几日不來看你,你好麼?」
飛燕道:「多謝媽媽記挂,前日做了一雙粗鞋送與媽媽。」
金婆道:「生受你了。」接上手來看了笑道:「好手藝!做的花兒就是活的一般,可愛得緊。」
飛燕道:「不中穿,休得見笑。」
金婆道:「我咋日往趙府中,老爺要我尋個繡娘,做兩套百花衣服,正思量個好手段的做。我看姐姐這樣生活,真是無比賽的,待我進去對老爺說去。倘若要時,圖些房錢也好。」
飛燕道:「若得如此更妙,前日我姊妹二人做得一幅美人圖在此,就央媽媽送與老爺看。若中意時,作為進見之禮。」
金婆道:「拿來我看看。」
飛燕拿來展開。金婆看了,驚得呆了。道:「有這等奇異的手段,業實召趣,老爺見了必然歡喜。」
就放在袖里,來到趙臨府中。見了趙臨道:「老爺前日托老身去尋繡娘,遍處沒有高手。不料,如今住老爺房子的二位女娘,到有手段,做來就是活的一般。咋日做雙繡鞋與我,果然精妙。」
就在袖里取出那幅圖兒遞與奶奶道:「這一幅美人圖就是他們做的,托老身送與老爺以為進見之禮。」
趙臨展開看了,只見鮮美貌,百倍精神。甚是歡悅道:「舍下有這樣聰明的女人,只這一幅圖兒,就值千金了,明日就去請他來一見。」
金婆道:「老爺首肯,明日就去領他進來。」遂作別而去。
出了府門,一逕走到飛燕家中。道:「你們真造化得緊,不想我送這幅圖兒與老爺看了,不勝之喜。叫我明日領你們二人進去,想是有些好處。」
合德道:「若有好處,決不忘媽媽。」
就叫錢五去沽酒,買肉。三人飲了半晚,金婆作謝歸家。
次日早飯後,金婆走到飛燕家里。飛燕、合德打扮得齊齊整整,叫錢五去報告射鳥兒說:「我搬在這里,叫他早晚悄悄地可來。」
就關了門,同金婆走到趙府。進去見了趙臨。趙臨一見,心下暗想:「世上有這般標致女子,若不是這幅美人圖,几乎埋沒了。」
就叫奶奶進去房中商議道:「我看這女子,生得德性幽賢,儀容窈窕,意欲認他為女,不知你意下何如?」
奶奶道:「我正有此意,但不知他們怎的意思?」
遂走出來問飛燕道:「二位上姓?何方人氏?」
飛燕道:「妾娃馮,父名萬金,江都人氏。妾名飛燕,妹名合德。父母早喪,只有妾姊妹。」
奶奶道:「既如此,老爺欲收你二人拜為義女。在我府中過日子,日後擇過好女婿嫁你,你意如何?」
飛燕道:「若得如此抬舉,沒世不忘大恩。」
奶奶就請趙臨走出來。飛燕、合德拜了。趙臨吩咐,擺下酒席與金婆,飛燕、合德叩謝共飲。飛燕合德叩謝,趙臨飲罷,令人去叫錢五來,趙臨吩咐道:「二位小姐留在我府中,他廳內所有家伙物件都賞與你,可收拾回家居住。」
錢五叩頭稱謝。飛燕悄地叫錢五與他說道:「你曾與我約射鳥兒麼?」
錢五道:「小人咋晚去見他,他說明日准來,如今怎的回覆他?」
飛燕道:「多多致意他改日,若能出身,當再與他相會。卻不可兩方保全的上。」
說罷淚下,錢五應前起身回去,報知射鳥兒。
卻說射鳥兒自從那日別後,正尋思媒人做親。只見錢五走到家中,傳了這個消息,那里按得住心火,即時打發了錢五。次早就走到洪福巷,金婆家訪問。
只見金婆知道另人吵鬧故事,又是個後生來尋他,便有些疑心,問射鳥兒道:「你是他家什麼親戚?他說并無弟兄子侄,你來尋他怎的?」
射鳥兒道:「我是他的緊鄰,剛搬來此地,特來望他。」
金婆聽了,不分皂白,劈面一個把掌罵道:「你這小油花,小光棍,那姐姐因為你們吵鬧不過,悄地搬在這里居住。這個所在。你還敢再來撒潑。」
射鳥兒道:「媽媽怎的就打?我與他拜為結義兄姊,我便見有何妨害?」
兩人正在爭鬧,早已驚動鄰舍,都來問道:「媽媽為何事爭鬧?」
金婆道:「有二位孤身姐姐,因為被人吵鬧,悄地搬在這里趙府西首居住。老爺因他繡作奇妙,留為義女。如今這個小光棍,端然還要來尋他,老爺得知不當穩便。」
眾人道:「小官沒理,趙府可不是好耍的,還不快走。若再遲延,送到趙府打斷你的脊。」
射鳥兒道:「放你狗屁!我又不曾違條犯法,怎要送我?」
眾人都忿起來,扯扯拽拽,拳頭腳尖打了無數,射鳥兒只是討饒。
金婆道:「列位,就饒他這次,下次定不饒他。」
眾人道:「既是媽媽說,且放他去。」
大家你推來,我推去,推得射鳥兒好苦,頭昏目暗,站立不住,遍身傷損,悶悶走出洪福巷,踏步回家不出聲,倒在房中睡了。思量這場屈氣,怎生了得!過了二日,厭厭成病,請人調治不提。
卻說飛燕、合德入了趙府,終日做些針指。閑時趙臨叫他學習歌舞。那飛燕積思精切,終日學習,不思飲食。不上半年,那歌舞都學得十分精妙。趙臨看了大喜,不在話下。
卻說漢成帝在位,改號為永始元年。一日坐朝已畢,閑暇無事,傳旨與官奴駕幸趙臨府中去。官奴傳旨,即忙排了高駕,一面飛報趙臨。趙臨急忙打點侍候。不多時,只見御道喧呼,漢成帝聖駕已到。趙臨遠接到家,叩拜已畢,坐了半時閑話。一壁廂整宴在萬花樓上,一壁廂女樂喧天,迎成帝坐在正席。趙臨賜坐在右邊,吹一回歌舞,一回成帝微有醉意。
趙臨奏道:「臣有一女名飛燕,歌舞精妙,喚他來與陛下,侑酒何如?」
成帝道:「如此甚好,快宣他來。」
趙臨即叫左右請飛燕小姐出來。飛燕聞外面呼喚,遂整頓衣股走到萬花樓上,輕移蓮步,款促湘裙,容貌如海棠滋曉露。腰肢似楊柳迎春風,渾如浪苑瓊姬,絕勝桂宮仙子。叩拜已畢,立在趙臨後面。
成帝見她情致動人,身材飄逸,定晴看了半晌,便有屬意的光景。問道趙臨道:「試舞一回。」
趙臨道:「只恐有污聖目。」
成帝道:「不必太謙。」
趙臨即令一邊承應,只見鼓樂喧天,笙歌話耳,飛燕螫衣而舞。有詩為証:
洞房花燭明,燕語雙舞輕。頓腹隨疏節,低還逐上聲。
步精行初進,衫飄曲未成。鸞回鏡欲滿,鶴顧市應傾。
己曾天上學,詎是世上人。
成帝看罷,不覺神視飄蕩,喝采不已道:「舞得妙!舞得妙!教朕一見魂消。怎得這樣輕盈,果然名稱其實。」
趙臨就教飛燕敬酒,飛燕把大斟了。一雙纖纖玉手捧了跪在成帝面首。成帝雙手挽扶起來吃乾了酒。飛燕走下來,成帝見了這樣嬌姿,一眼不動看著他。欲要與他調戲,又恐失體,欲開口要他,又恐不得如意。怎當得眼角留情,如醉如痴。沒奈何,只得按住性兒,又吃了一會。趙臨又叫飛燕來敬酒,一氣飲了几,不覺沈醉,排駕起身。
趙臨送駕回宮,叩謝歸家。思忖漢帝屬目看著飛燕,便知有愛惜之意。到了晚間進房與夫人商議道:「今日聖上一見飛燕如醉如痴,少不得後來必定要取他,不若做過人情送與聖上。倘日後寵愛,我們可保長久富貴。」
夫人道:「所見甚是,須當速行。」
次日五鼓,趙臨起床梳洗畢。把那百花繡衣穿了,上轎輿帶著飛燕來到朝門外,恰是早朝時分。趙臨朝罷,侍立班中。那成帝受朝之後,位殿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退朝。」
趙臨出班跪下奏道:「微臣趙臨有事冒奏天威,迄退眾臣方啟奏。」
成帝道:「眾卿暫退,有事再宣。」
只見眾臣紛紛下階去了。
趙臨奏道:「女飛燕以朽弱之質,因不足以充後官。昨日偶爾奉獻肴,承蒙陛下垂顧,特來獻上,不知聖情容納否?」
成帝聞奏大喜,便道:「今在何處?」
趙臨道:「現在朝外,不敢擅入。」
成帝道:「愛卿雅意,朕已悉知,快宣進來。」
趙臨即出了朝門,帶飛燕來到殿上。嬌聲宛轉,三呼萬歲,叩見成帝。
成帝看見如花似玉的女子,怎禁得滿面添花。就雙手扶起道:「愛卿不要辛苦,免禮罷!」
即著司禮監取異錦百端,賜趙臨道:「今權賜此錦,異曰另行望轉。」
趙臨謝恩而去。
成帝謝了朝衣,與飛燕同輦回官去。見許后,許后道:「何來?」
成帝道:「此乃趙臨之女,名為飛燕,昨到他家飲酒,我見他儀容俊雅,歌舞精妙。趙臨見我喜他,今日特獻於我。你道生得如何?」
許后道:「這樣美貌非世間所有,只恐把妾形落了奈何!」
成帝道:「許卿休得多心,新人舊人都是一般看待。」
當晚設宴,三人暢飲。飛燕號為婕妤。
當時有承先司席者名呼樊,成帝即令樊另設鋪陳迎春館,臨幸飛燕,那樊原來與飛燕是姑表兄妹,曉得射鳥兒的事。心內憂懼,恐怕露出馬腳,為禍不少。只見成帝得了飛燕,就是得了寶貝一般,開懷暢飲,盡醉方休。
樊奏道:「請聖上駕臨迎春館。」
成帝即別了許后,與飛燕同到館中。有詞為証:
桃源憶故人
風情妖冶天生就,冰雪肌膚清瘦,莫把雙娥題。
皺傳杯,手殷勤,持勸黃昏後。
惟有暗香,滿補此夜,月明如畫,春興濃如酒。
話說成帝同飛燕到迎春館,與飛燕坐在床上道:「朕今日得了愛卿,一生之事足矣。」
飛燕道:「賤妾弱質,污穢聖躬,罪源滄海,落得陛下不欺棄,永諧白首,妾之幸也。」成帝道:「不必遠慮,且盡今夕之歡。」
就兩下解了衣服。成帝把手去牝戶上著實捻了一把道:「心肝,這個妙物有趣,有趣。」
便將麈柄往牝戶里扒鑽,那里鑽得進。飛燕閉目開握涕頤下,假意戰栗不勝,把手摟了成帝道:「痛得緊,教我怎熬得過哩!」
成帝把津吐揩濕了又放不進。你道為何放不進?原來飛燕閉息順氣,依先如處女一般。又兼成帝麈柄大了如何放得進去。成帝弄了半個時辰,愈加情趣,把飛燕頸上咬了一口道:「俏心肝,這樣弄不進,教我興發,怎的發付哩?」
飛燕道:「須是耐心才好。」
成帝又鑽了一會,畢竟放不進,只得叫一個宮女,名喚曹宮,酣戰了一遍,方得盡興。
一連三日,畢竟不能夠妥當。成帝只把曹宮來出氣。百宮問成帝,婕妤為何几日不能與聖躬相接?成帝道:「趙婕妤,丰若有餘,柔若無骨,迂處謙畏,若遠若近,禮義人也。」
寧與女宮婢脅肩者,比那當晚,又幸飛燕,飛燕只得勉強承受,
著力鑽研,方得進了寸許,成帝俏然呼:「你這件柬西委實有趣,教我費了許多氣力。」
飛燕道:「妾今日遇陛下,若花遇風雨一般,實難禁受,須要緩款些兒。」
只見他口里一面說,那麈柄悠之里顧送將起來。把成帝摟緊了,又把舌尖過度在成帝口內,引得成帝興濃起來,盡根立人,慢拽緊抽,弄得兩下里動了火。卻似魚膠粘的一般,那里肯放開,弄得一個多時辰。成帝才覺興盡,只見飛燕點盡纏綿,香凝滿席,將巾帕拭淨了,倒頭而睡。
未知後來飛燕怎生得寵?怎生行樂?且聽下卷分解。
昭陽趣史卷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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