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做邊愛》(長篇全)

《邊做邊愛》(長篇全)

  作者:mtxy

  第一章來南昌找我睡覺的女生

  文/秦惑

  引言

  我的左手是欲望,我的右手是愛情。

  我的左手是夢幻,我的右手是現實。

  從那天起,我戀上我左手;從那天起,我討厭我右手。

  我一個人呆在KTV包廂里,將音量調到最大,跪在冰冷的地板磚上,雙眼漠漠地盯著電視屏幕,張國榮的《左右手》。

  震耳欲聾,振聾發聩。

  我開始唱了,聲嘶力竭;我開始舞了,筋疲力盡;我開始哭了,欲哭無淚;我開始笑了,眼淚從臉頰滑落,淚如泉湧。

  頭暈目眩,汗流浃背,欲罷不能。

  天黑了,我走出包廂,一個人愣在北京東路。寒風吹徹,不知何去何從。我看見一片雞毛飛走了,它的名字叫陳倉。

  一

  從學校側門出來,有一條水泥公路。很少有車,人比車更少,那路仿佛只爲自己而蔓延。公路兩邊是成蔭的綠樹,知名和不知名的都長在那里,沒有目的。旁邊的旁邊僵臥著兩道鐵軌,鏽迹斑斑,偶爾有幾只嬉戲的鳥兒,撲閃撲閃地飛飛停停,不會再有火車轟鳴而過了。

  沿著幽靜的公路一直走,你會遇見一個標號爲007的消防栓,它蹲在路邊的草叢里,得過且過。你若往下再走一段路,那里有座煉油廠,愣在夕陽下,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我和柳小绺也曾走過這條路,似乎還牽著手。我們看見007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很多人眼中的英雄,或者說偶像,也可能只是一個消防栓。我說,那煉油廠怕火,盡管它早已老氣橫秋了。像我這樣血氣方剛、年輕氣盛的,呵呵,總是苦心經營著讓自己活得火一點,結果都是難堪得要死。

  你是在說你那書的事情吧。柳小绺苦笑著問。

  沒有了,都沒這心情去理會了。我故意裝著毫不在乎的樣子。

  二

  我確實在想著我那混蛋書的事情,我將書稿交給出版商。他答應我在五月中旬簽約,到了五月三十二日,依舊沒消息。隨后我打電話去問,他還掐斷了兩下才開金口與我說話。小倉,唉,那個,本來給你寄出合同來了的。前天給老板看了一下,他覺得首印兩萬冊不保險,所以,給掐住了。那時我愣在了一邊,但無可奈何,捂住話筒罵了一句,媽的,耍我。轉而卻低聲而有禮貌地說著,嗯,沒事兒,那得推延到什麽時候呢?

  他有些不耐煩,但竭力地在掩飾著,或者說想竭力地維持著自己還是文化人的形象。小倉,別急,目前我也沒底了,老板弄得我難堪,我也沒辦法。

  我明白,理解,沒關系的。出版公司嘛,辦事效率至少比出版社快一點了。我苦笑著,我給他稿子似乎有兩個月了。

  嗯,那,要不,先這樣了。他笑,勉強地笑著。

  好的,那,再見……慢,我只希望快點簽約,別的都不想管了。我還是亮出底牌了。我不想說太多無能爲力的台詞,比如書名,比如封面,比如版稅,我提交稿子那天,便開始忍受著這種無休止的強奸。他們硬是要將一本散文味道極濃的自傳體小說,扯上一個垃圾徹底的性暗示書名,說那樣好賣。

  小倉,莫急莫急,耐心等來玫瑰花。挂斷了。

  三

  我叫陳倉,“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陳倉。

  生于南方某村莊,沒理想沒目標地活著。偶爾寫點文字,偶爾找個姑娘治療一下性生活不能自理的頑疾,至今未能根治。

  有個比較固定的女朋友,她叫李佳,居于並不遙遠的福州。我覺得她比較愛我,從她對中國電信事業的支持熱度可以看得出。我想我也是在乎她的,從我至今未和她做愛可以看得出。她在爲了高考而奮斗,我在爲了退學而努力。偶爾的偶爾,我會問自己,我骨子里頭的現實,怎麽能忍受她先天性的優越感。

  沒有答案,我只是清楚地知道她愛我,如此而已。她的愛對我來說,是一種負擔,因此我愧疚,如我對我父親那般。我是知道的,退學了,很多東西都將失去,也包括親情和友情,愛情就更不用說了。

  老公,我們會永遠在一起麽。李佳經常在電話里這樣問。她問多了,我便覺得她和我一樣,也是對我們的未來不確定。

  嗯,會的,乖乖,我要睡覺了。我聽到她叫“老公”倆字會有瞬間的不適應,盡管我們相識已經一年多了,而她也如此叫過我無數次。我說話的聲音很好聽,這基本是公認的,每個給我打過電話的女生都那樣認爲。于是她一副不滿足的樣子應著:哦,公公,那你休息好哦。

  會的,婆婆,你也去休息吧。我挂斷了。我並不想睡覺,我的QQ里閃動著憑兒的頭像,娓娓也給我留言了。張國榮的《左右手》,一遍接一遍地響著,又是一個無心睡眠的夜晚。

  補充材料:我目前在南昌某混賬大學混賬,苟且大三,即將退學。有兩個拜把子兄弟加朋友,老魏和汪汪,那是后話。還有兩個交往六年的朋友兼職高中同學,蕭曉明和謝劉斌。

  四

  柳小绺是我的網友,也是從鄭州某大學過來和我睡覺的姑娘。不是憑兒,也不是娓娓,柳小绺只是柳小绺。如果一定要給她加點什麽,那似乎只好這樣說了:她是我知道的,將我那混蛋長篇小說讀完了的人,接連熬了兩個通宵。

  2004年5月27日,淩晨三點。我們的QQ都挂在線上,我是習慣性地懶得理人,聊天不是我的習慣。她說話了,我想去看看你。

  不要。我用右手食指點出兩個字,外加一個句號,發給她了。

  我自己出錢。她說得很直白,單刀直入。

  不是錢的問題。我笑,確實不是錢的問題。雖然我沒錢,但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做習慣了,也無所謂了。老魏說,面子是很值錢的,沒米也得打三下空斗,男人怎麽能在女人面前說沒錢呢,那多丟面子。當然了,在柳小绺面前並非爲了面子,而是我目前確實不會極端貧窮,在金錢上。

  那是什麽問題。

  若是見面了,我會想著和你做愛的。

  那就做了。

  第二天,柳小绺爬上了1539次列車,經過約莫13個小時。火車晚點了半小時,夜晚11點左右,我在南昌火車站出站口,親眼見到了這個喜歡穿黑色T恤的女生。餓了吧。我淺笑著,這是我的開場白。

  嗯。她點了點頭,微笑。

  第二章

  晃晃悠悠買避孕藥

  五柳小绺出現在出站口之前,我沒想過她真的要來南昌,而且是來找我。但我還是去接她了,而且將應該打點的都打點好了。我自己有些錢,再向同學借了兩百,作爲周轉資金。再找將來時的拜把子大哥老魏幫忙,在火車站旁邊的天佑路上找了間房子。住旅館是很花錢的,而且花得冤枉。

  那房子是老魏他朋友老劉的,我和老劉有些交往,但不很深。老魏說我有個同學從鄭州過來看我,要住幾天,老劉立馬便給予了方便。當我拿到鑰匙的那個瞬間,我忽然覺得,老魏的朋友都是值得去交往的人。而我和老劉也便是那樣開始真正熟悉起來的,他和汪汪是老鄉加朋友的那種關系。他們在學校合開了一家書吧,取名叫一路有你書吧。

  我似乎應該提前交代一點更需要交代的事情。老魏、汪汪和我拜把子的事情還沒有發生,我與汪汪之間的關系和老劉差不多。我在這所混賬的大學里,混賬了三年,真正可以稱得上朋友的,只有老魏一個人。我是說在柳小绺出現之前,而此后或多或少有些改變,至少我覺得汪汪是一個可以做朋友的人,而老劉也是個不壞的人。順便說一句,他們三個之間,流轉著一個名叫小荷的女生。我也認識小荷,據老魏說,她曾經是我的崇拜者。在見到我之前,她總是在心底仰視我,后來在書吧見到我了,一臉的不屑。

  我穿拖鞋,頭發淩亂不堪,衣服沒有一件是名牌,褲子還有點髒。老魏自以爲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樂呵呵地介紹著:這個陳倉,筆名秦惑,我們學校最牛逼的寫手。嗯,那個,小荷,不是蕭何,呵呵,剛念大一,寫東西也寫得不錯了。我點了點頭,淺笑了一下,沒說話。我習慣低著頭,不管是說話還是走路。

  秦惑?久仰久仰。她說了六個字,先是有些不確定,接著是失望后的不屑。我能很好地把握她的心理,並非對她有成見,我是在她不經意的一個眼神里讀到答案的。所以,我和小荷之間永遠都會有距離感,不管有多熟悉。世間陌生的兩個人,很可能也會和我們一樣,這也注定他們永遠不會成爲朋友。她在場的時候,我很少說話,盡管,即便她不在場我也話不多。

  六老劉和老魏先帶我熟悉了一下天佑路的環境,主要的還是告訴我怎麽從火車站將那姑娘帶到床上,不要迷路了。老劉熱心到差點幫我劃出立體軍事分析圖的地步了,我說我的腳是白癡,可嘴巴和大腦卻有足夠的聰明。

  行行行,那,對了,可不能讓人家姑娘中標了。我忽然覺得老劉在那方面是個老手,什麽都懂。老魏則站在一邊,不時地搖頭。他能理解我如此混蛋,但絕對不會和我一樣混蛋,這也許是爲什麽我們能成爲朋友。天底下能成爲朋友的人,一般都是那樣的,彼此太像了不好,像到能彼此理解就恰到好處了。

  那些東西都買了沒?老劉接著問。

  沒。我低著頭,淺笑。

  那買去了。

  不好意思。

  以前沒買過?去,那有什麽。

  要不,你,你幫我買?

  你小子。老劉搖著頭,也是淺笑。那你以前用什麽?

  以前?憑運氣。

  混蛋,我可已經死過一個兒子了。老劉說那話的時候,表情有些異樣,但終究還是異樣不到哪里去。老魏在一邊苦笑,不語,而我也忽地沈默了一陣。隨即我們三個異口同聲:真他媽的混蛋。

  夜色微濃,街燈朦胧。老劉借著夜色走進了那間藥店,原本要幫我買避孕藥的,說裹著那“氣球”很難受,可結果還是買了一打“氣球”。

  第三章我有過一個35歲的女人做愛

  七我見到柳小绺的第一感覺,沒什麽特別,除了覺得她長得漂亮之外。在四目相對的瞬間,我還是想到了李佳,我覺得自己那樣做有些過分。盡管我已經不止一次如此背叛她了,在此之前,我和其他的姑娘也干過。大部分都不記得了,除了藍姐。藍姐的特別之處在于,她是目前和我做過的年紀最大的女人,她比我年長12歲。現居于深圳,從事會計工作,已婚。

  藍姐是我在一個虛擬社區里邊認識的,也和那部混蛋的長篇小說有關。她說我寫得很虛僞,至少主角和很多女孩睡覺都不過是解決性需求,可我硬是扯上一些傷感的借口。我覺得藍姐說得也不無道理,但終歸不是真理,而我卻喜歡那種站在一般人觀點之外的觀點。所以,藍姐會出現在我的QQ里邊,而且不會被我撩在一邊懶得理會。

  我們聊天,聊很多。后來她給了我她的手機號碼,偶爾還打電話給我,我也給她打。我喜歡在夜幕降臨時分給她打電話,那時候,她基本上是在逛街。接到我電話便開始撒嬌,我不知道一個年近35歲的女人,在一個剛過20歲的大學男生耳前撒嬌是什麽感覺。但我喜歡那種感覺,我覺得我像個男人,有一種將人征服后的勝利的愉悅感。這種愉悅感讓我們的關系越來越暧昧,暧昧到通過騰訊影音播放軟件一起觀看A片,以及在QQ和電話里邊互相挑逗。

  藍姐是那種性經驗很豐富的女人,每次和她聊天結束以后,我那地方都躍躍欲試。而藍姐也說想我,想我那種年少的沖動和毫不節制的激情。這些都成了我們從虛擬的網絡走到現實的床頭的理由,不管做什麽,我們都需要理由,哪怕理由有些可笑。當我們找到了足夠的理由那天,我們便赤身裸體地躺在了一張柔軟的席夢思床上。窗簾是淺綠色的,燈光是粉紅色的,床單是純白色的。

  八我微微地擡頭看著窗外,斜陽西沈,空留高樓暮霭中。藍姐扭過身子,將窗簾拉上了,她比我想象的要霸道很多。你不能老看著窗外,再說了,深圳也沒什麽好看的。她說那話,讓我覺得好笑,畢竟和她年齡太不相符,那應該是情窦初開的小女孩說的。但她說得並不別扭。

  接著自然是我們做愛了。藍姐的臀部比照片上的性感多了,皮膚也還算細嫩。手按在上邊,若是閉上眼睛,像我這樣想象力豐富的人,不可能沒感覺。乳房比我想象的差一點,乳頭的顔色讓我有些壓抑,我喜歡那種白嫩里透著粉紅的顔色,像藍姐那樣的女人不太可能了。但我還是逐一將它們含在嘴里,藍姐讓我輕輕地咬,我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笑什麽,不許笑,藍姐可是真的需要你了。藍姐肯定是被我挑起欲望了,但我這不適時的一笑,顯然讓她有些尴尬。

  那繼續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強忍著那笑。

  我很輕易地進入了藍姐的身體。陳,陳,進去吧。藍姐像電話里那樣極富挑逗地說著,我便耐不住引誘了。那個時候,我會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歡藍姐的身體,還是喜歡她極爲挑逗的聲音。我偶爾側頭看著暖色的燈光,不明白自己爲什麽始終不泄。

  在那一天里,我似乎始終沒有因此泄過,直到腰際疲憊乏力才勉強休息。藍姐多少有些失望,不知道是對我失望,還是對她自己。但她還是快樂的,我從她拼命扭動的下身能看出來。次日我飛回南昌,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藍姐給我買了飛機票,她說希望我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的白云,那樣能使我快樂一點。

  我坐在窗邊,胡亂地翻閱著阿來的《塵埃落定》。腿間依舊殘留著藍姐的手指的感覺,而那部位,似乎還遊離著她唇上的溫度。隨后我想到了李佳,那仿佛成了一種習慣,一種奇怪的習慣。

  九藍姐有好長時間沒和我聯系,先是她的手機丟了,再接著是單位要開始清理賬目。總而言之,藍姐像煙那樣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我認識了憑兒和娓娓,再后來還認識了柳小绺。我沒有見過憑兒和娓娓,但都知道她們讀完了我那混蛋小說,而且非常喜歡。

  有好幾個夜里我想著藍姐,開始手淫。隨后我發現,藍姐確實屬于那種能讓人一輩子惦記的女人。讓我最爲驚奇的是,最先閃現在我眼前的,竟然是她那對不再有誘惑力的乳房。兩顆讓我感覺壓抑的紫黑色的乳頭,像極了兩枚生鏽的螺絲帽,別扭地擰在了上邊。接著才是讓我充滿想象力的臀部。我咽了一口唾沫,翻身起床,打開電腦,憑兒的頭像是我所希望的彩色。

  憑兒是藍姐最直接的替身,也比我年長。居于北京,從事廣告策劃工作,未婚。而事實上,我並不覺得自己喜歡藍姐,自初戀后的是是非非和非非是是之后,我覺得愛情是一樣奢侈而且累贅的東西。我和李佳之間,純粹是出于自己良心上的不安,我害怕那種愧疚的感覺。也許因此,不管我過得怎麽樣,我都會對我父親說,爸,我很好,你要多保重身體,錢的事情不用太擔心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我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麽辦法,我拼命給雜志寫稿子。拿到稿費,總覺得自己不過是換一種形式的賣淫,如此而已。

  我要讓自己快樂,即便只是身體上的快樂,可我並不快樂。憑兒透過視頻看著我,好久沒說話,我也是沈默的。我漠漠地看著她剛給我發的照片,我喜歡她的眼睛,隱逸著完美的憂郁。可我卻和她說,我喜歡她的胸部,可惜被衣服遮住了。她先是笑,似乎屬于苦笑,然后她說,小倉,你讓我心疼,你知道麽。我也笑,也似乎屬于苦笑,憑姐,心疼是什麽味道。

  第四章給我一對乳房

  十有個夜晚,憑兒沒有上線,她去天津辦事了。娓娓便是那個夜晚出現的,她和我一樣,混在南昌這座既不繁榮也不想繁榮的城市,晃晃悠悠。她剛念大一,生活極端無聊和空虛。

  她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據說你很色?

  不色,只是你若單獨與我相處,不太可能不被我勾引而已。這似乎是我的回答,我沒想過我們某天真的會做愛,甚至見面。你應該知道的,同在一座城市的兩個人,見了面,再發生一點彼此都想發生的事情,那日后也許會很麻煩。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我只想說,娓娓也走進了我那晃蕩的生活。

  我沒見她的照片,也沒見過她的人。而她似乎也沒見過我,除了文字和想象。那樣似乎很公平,也似乎很美很有誘惑力。但真正很美很有誘惑力的,是那個叫柳小绺的女子。你要相信,在我那晃晃蕩蕩的生活里出現的女子,都是不一般的,但真正出衆的,能讓你和我一樣惦記著的,並不爲多。我的初戀是一個,換來的只有綿長的傷痛和寂寞,還有那部混蛋的長篇小說。

  往事的往事,不要再提。不管生活有多荒誕和晃蕩,都要繼續。不管何時何地,只要你發現自己還能掙扎著站起來,那你的一切都在繼續。

  十一在老劉和老魏離開,到見著柳小绺的那段時間里,我在南昌火車站旁邊的信天遊網吧,面對輻射超強的破顯示器,移動著極度失靈的鼠標,戴著只響一邊的耳麥,聽著張國榮的《左右手》,不知所措。我好久沒去看那篇混蛋的長篇小說了。寫完之后,修改了兩遍,那書商都沒要修訂稿。

  我在聯衆世界里打了兩局升級拖拉機,憑著我牛逼的智商和運氣,牛逼得一塌糊塗。但第二局將近結束的時候,顯示器上忽然飛出幾個不認識的漢語拼音,憑著我一塌糊塗的計算機知識,斷定是死機了。重啓后開了QQ,跟憑兒瞎聊了幾句,她說天津那事兒弄得一塌糊塗,心情也弄得一塌糊塗,現在很想和我說話。我默哀了30秒,沒和她說我將要見到柳小绺的事情。隨后我想了想,我似乎壓根就沒和她提起柳小绺那麽一個人,也如李佳。

  我沒說什麽,只是重複地聽著那首歌,偶爾很是盲目地環顧著四周。憑兒已是我的網絡情人。那個深夜,當她對著視頻,一粒一粒地解著扣子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她是如此的可愛,可愛到讓我覺得她只是個小女孩的地步。她說,小倉,我都讓你看了,都讓你看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好像這是她第一次那樣瘋狂,對著視頻把衣服脫了個干淨。在此之前,我也要求過她那樣做,可時間不對,她說害怕她母親和小保姆沒睡著。

  憑兒的乳房比我想象的精妙許多,但也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顔色。我喜歡她修長而白皙的雙腿,還有她舒展著雙腿,在我面前手淫的感覺。小倉,姐姐受不了了。憑兒如此呻吟著、手足無措的時候,我呆在屏幕前,漠漠地看著,平靜得像《塵埃落定》里的那個傻子。

  那夜我手淫的時候,想到的只有憑兒,包括她進入高潮時淒楚而落寞的眼神。我一泄而出,疲憊不堪,雙瞳卻強壓不住眼淚。

  十二夜色有些迷離,周圍的人越來越稀疏,一種清冷的感覺浮在廣場的上空。我微微地擡起頭,看著出站口上方的列車時刻表,1539次要晚點至11點。隨后沿著水泥台階走上廣場來,舉目四望,不知所措。我在想著,若是柳小绺沒出現,那我便回到信天遊網吧,至少憑兒還在等著我。天亮后回去,找老魏出來使勁喝酒,告訴他女人都是不可信的,有機會上床千萬別錯過。

  老魏肯定還是重複著他一貫的表情,他理解我的胡言亂語,但永遠不會將它們奉爲真理,更不會將它們貫徹到實際行動中。所以他是我的朋友,真實的朋友,所以,我們在一起喝酒總是很快樂的。

  他會跟我說他女朋友的事情,和我一樣,活在幸福中,卻始終沒有什麽感覺。大凡天下可以成爲朋友的人,似乎都有著相同的遭遇。但老魏不像我,他知道自己不愛她,卻也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偉大而愚蠢。老魏說著基本和我相同的台詞,她對我實在太好了,不忍心加上愧疚,讓我們在一起。

  夜晚11點7分,柳小绺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穿著黑色的T恤,棕色牛仔褲,出現在出站口。我似乎在電話上跟她說,希望能穿裙子過來,那樣做愛方便一些。她答應了,但臨時改變了主意,她說初夏穿裙子最好配著涼鞋,但穿涼鞋趕火車很不方便。隨后我們便說了前邊提到的台詞,再隨后,我帶著她沿著八一大道走了一段,竟然找到了天佑路。一路上我們似乎都沒怎麽說話,我們不是話很多人。我低著頭,小心地走著,偶爾側頭看著上邊的招牌。

  我在找兩個字:金蝶。找到它們了,也便找了進入社區的路。等著別人去找到的東西都特容易被找到,“金蝶”也不例外。找到之后,我指了指那巷子說,從這里進去,拐個彎,看到“110報警”字樣便到了。柳小绺微笑著,不語。她笑得很動人,動人到妩媚的地步,這是我在出站口沒發現的。

  先去附近的夜市里吃了點夜宵,我們都沒吃晚飯。吃完了,倒回來找那枚金蝶,那巷子已基本上沒什麽人,安靜得可以聽見夜風吹過的聲音。我忽地停下了腳步,說,會不會很荒唐,從鄭州瘋狂到南昌,跑那麽遠,只是爲了找我做愛。柳小绺仍是笑著,不語。她確實笑得很妩媚,嘴角一彎,皓齒若編貝。你若覺得荒唐,爲何卻同意我來了。她小聲地說著。

  我從不拒絕找我做愛的女生。我笑,似乎苦笑。

  第五章浴室男女

  十三七樓是個什麽概念,懸在八樓和六樓間的那層。沒有電梯,偶爾有盞聲控電燈,需要使勁跺腳。我若無其事地在前面走著,閑居五樓三年多了,已經習慣爬樓了。柳小绺跟在后邊,有些吃力,但她自己似乎並未意識到那種吃力。

  熱吧,這兩天南昌忽然熱了起來。我笑。

  還行,比鄭州稍微暖一點。她也笑。

  要不先歇一會兒。我站在窗口,看了看外邊,已經上到四樓了。

  不用了,先上去吧。她沒意識地伸手推了我一下,我便這樣拉著她的手了。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的意思,我便心安理得了。我說不清楚牽著她的手是什麽感覺,但確實不一樣。

  爬上七樓,悶熱的天氣讓我們渾身汗水。

  我掏出鑰匙小心地開門,她站在身后等著。我推開門,讓她先進去,她微微地笑了笑,走了進去,我卻一直愣在門外。

  進來吧。她笑,小心地看著我。那個瞬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回家的感覺。但我隨即將其抹去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這是一個沒有家和愛情的年代,任何感覺都是錯覺,任何希望都是奢望,任何堅持都是背叛。我輕輕地咬了一下牙,低著頭走了進去,像個害羞的孩子見了陌生人。

  十四在南昌這種地方,我站在五樓都能看到很遠,何況是七樓。

  我們的床倚靠著窗戶,姑且說成是我們的床吧。事實上,既不是我的,也不是她的,更不會是我們的。若是坐在床上,能看到窗外很遠的地方,遠得夜燈迷離,沒有方向。

  柳小绺坐在床沿上,左手很自然地垂在膝蓋上,右手揉著紙巾小心地擦拭著額前的汗。我沒想到南昌那麽熱,你上次還說,挺涼快的,呵呵。她淺笑著說,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我看了她一眼,轉眼看著窗外,沒說話。南昌的天氣就是那樣,我活了三年都拿不準,像愛情。

  我忘了我們是怎麽開始做愛的,我是說,我忘了自己到底是以什麽借口把她衣服脫光的。我記得我們似乎一塊兒在那間狹窄的浴室里洗澡,而起初她並不怎麽願意,她覺得那樣很尴尬。我苦笑著說,如果那叫尴尬,那真正的尴尬肯定更讓人畏懼。

  噴頭似乎壞了,水總是不夠充足,要將衣服淋濕仿佛得好多年時間,而時間不再是時間。我緩緩地脫著衣服,她也脫著,可終究放不開,殘留著乳罩和內褲。我苦笑著,洗澡是這樣的麽。

  你幫我脫吧。柳小绺微微地閉上了眼睛,小聲說著。

  我?

  嗯。

  我低下頭,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我忽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得荒誕,但確實真實地存在著。我微微地吐了一口氣,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的眼神,所以,竭力避開她可能的眼神。我害怕某個瞬間她忽然睜開眼睛,接著我號啕大哭,淚流滿面。

  那些不是我需要的,也不是我讓她從鄭州給我帶來的。我需要快樂,徹底的快樂。我不知道自己明天會是什麽樣子,甚至一秒鍾后的樣子,我都不清楚。我唯一清楚的是現在,現在的現在,我只需要快樂。不要給我思考的余地和時間,不要企圖挽救或者消滅我,我只是希望你根本就別去理會我。那就好了,我現在的樣子就是我本來的樣子,我喜歡我的樣子。

  從昨天,或者說前一秒變出來的樣子,沒有樣子。

  十五我輕輕地吻了她一下。

  她感覺到了我的吻,她的唇敏感而豐潤。

  我們似乎沒有關上浴室的門,屋子里沒有別人,關門本是多余的。難得的夜風吹了進來,有些涼意。我似乎一點也不會笨手笨腳了,那個年紀已經過去了。我第一次解開女生的乳罩,花了好些時間,折騰得滿臉通紅。是什麽時候我已經忘記了,像忘記那夜的月光一樣忘記了。我只知道那個女子的某些感覺,多年來都遊離在我的骨子里頭,揮之不去。

  我很輕易地解開了她的乳罩,隨手挂在一邊。低下頭看著,那是一對時常浮現在夢里的乳房。乳頭的顔色,是我所期盼的白嫩里透著粉紅,豐滿得恰到好處。我已經能感覺到她稍微急促的呼吸,如她能感覺到我那晃動的心。

  我將雙手按在上面,小心地揉動著。柳先是一陣顫抖,接著是更爲急促的呼吸。夜風越是涼了許多,骨子里頭卻湧動著躁熱的血液。

  喜歡麽。我探出舌頭,在柳的肩膀上觸碰了一下,帶著汗鹹的女人香。

  嗯。她喘息著。

  害怕麽。

  嗯,不。

  繼續?

  嗯。

  我在她的胸部一直吻著,右手攬著她的腰,左手遊移到她的私處。很多鏡頭一個勁變幻,疾速變幻,讓人頭暈目眩。她實在耐不住了,握著我那東西用力地揉動著。我喜歡那種感覺,喜歡她手上的感覺,她和藍姐甚至任何一個女子均不同。生澀卻不陌生,懂得卻不熟練。

  在彼此都將進入幻覺的瞬間,我擰開了噴頭。盡管水不是很大,甚至有些斷斷續續,但已足夠讓我們清醒了。我們都沒多說些什麽,小心地爲彼此清洗著身子,包括最爲私秘的部位。

  以前有過麽。她握著我那東西,小心清洗著,仰著頭問。

  沒有。我搖頭。

  喜歡麽。

  挺好

  第六章她不是處女

  十六她不是處女。

  我相信她不是處女,也是我所期盼的,至少在我見到她之前是如此期盼的。你是知道的,和一個處女做愛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尤其是想著onenightstand。在此之間以及往后,我均或多或少地違背了這個真理,弄出了好些明知故犯的錯誤。隨后讓自己覺得,做愛是件極其沒勁的事情。

  我去過濟南,在兩年前,和一個讀大三的處女做那事情。折騰了一夜,弄得疲憊不堪,一點感覺也找不到。那似乎也是我的第一次,和一個認識不到兩小時的女生,在巷子深處的旅館里。我隱約記得,那條巷子似乎沈浸在夜雨濛胧中,包括那間小旅館的鑲燈招牌。我們都不敢開燈,也許是不願意見到彼此如此得坦白。是人,總需要一些掩飾。

  夜色和雨聲,掩飾著我們的眼神和聽覺。我那東西怎麽都起不來,后來我在一些書上了解到,那屬于環境型的陽痿,也便是條件反射。進去后沒30秒就泄了,那地方還感覺特疼。接著看見好些血從她那里流出來,我有一種恐懼感,像個罪犯。回來后我擔憂了好一陣,如此年輕就陽痿早泄,實在沒救了。那年我十八歲,讀著大一。直到后來的后來,在生活里迷茫地周旋了兩年多,我終于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用去擔心那些。

  我和柳小绺並排著坐在床沿上,我如此漠漠地敘述著,她小心地聽著。那個時候,她穿著灰色碎花的睡衣,很柔軟的那種,沒穿內褲。過去的事情,在你的記憶里留下過烙印的,都將是一種傷害。她小聲說著。

  沒什麽烙印可言,更談不上傷害。對我來說,只是一種炫耀的資本,證明自己玩過的女生或者女人數量多。我咬了一下牙,苦笑。

  證明了,又能說明什麽呢。她也笑,苦笑。

  不說明什麽。我只想著,讓和自己上床的女子數量呈單調遞增函數,斜率越大越好。時間是橫軸,空間是縱軸。當我實在對女人失去興趣的時候,便去找男人,說實在的,我覺得同性戀比異性戀實在多了。我點燃了一枝煙,我喜歡煙,抽煙卻不是我的習慣。

  她不語,只是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你看,老魏對我那麽好,從來不會干涉我的生活。要是有個戀人如此,那多好。那些不是女人能做到的,只存在于男人之間。但我現在境界不夠,沒辦法接受同性戀,何況,老魏連玩女人都不會,同性戀那樣極端的事情,他更是要命了。我猛地吸了一口,吐了一個煙圈。轉而安靜地看著她,她低垂著頭,樣子很是娴靜,讓我沒感覺。

  我去年去福州,在鼓屏路上,應該是吧,反正是一座小型立交橋,在台階的側面看見好幾個“同性家園”的聯系電話。當時很是好奇的,轉而卻覺得沒什麽意思,想想和手淫沒什麽區別的。煙越來越短,好長一截煙灰沒來得及彈去,像一段沒著落的戀情。我低下頭,沒再說話。

  那是一種病,也是忌諱。Justonenightstand,noword。可我竟然說了那麽多,這些是我所未曾預料到的。時間也像煙那般,一點點短卻,被我纖長而白皙的手指彈落。沒有女人不喜歡我的手指,我是說我所遇見的。我全身最最好看的部位,便是手指,尤其是左手中指和無名指。這是藍姐說的,她喜歡我將那兩根手指劃進她的身體,甚于陽具。

  但我卻更喜歡小指,右手小指。

  十七我的右手小指麻木了。

  我七歲那年,和鄰居家的小孩打架。他將我的右手按在地上,再舉起一塊白色的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小指扭曲變形。此后,不管什麽季節,都是冰涼冰涼的,而且一直沒有成長的迹象。

  那是我的秘密。我像固守幻覺般固守著這個秘密,直到我遇見柳小绺。

  在我的周圍,或者說我的生活中所遇見的一切,我的右手小指是唯一不變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它非比尋常的重要。

  十八我和柳小绺做愛了。

  細想一下,我似乎並未和幾個女子如此做過,但一直很向往。我和李佳也做過,每次到彼此都想著更深層次的時候,我似乎都會非比尋常的理智。

  嘎然而止。特像看電影,劇情進入高潮的時候,忽然停電。李佳多少會有些失望,我也是。我咬著唇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樓下是一座院子,有幾個老太太在閑聊。再出去是一條巷子,大樹下巷,“樹”字是繁體的。

  李佳寫過一篇文章,關于這條巷子。

  我喜歡那種安靜里透著漠然的敘述方式,這是她以前所沒有的。

  我進入柳的時候,如我想象的那般容易和舒服。我問柳喜歡不喜歡那種感覺,就是一點點被人侵占的感覺。

  她無話。

  偶爾呢喃著,我想她是快樂的,至少身體是快樂的。

  你第一次是幾歲。我邊運動著邊問。

  她擡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探出舌頭在唇邊舔了一下。那是一個滿足的動作,至少我是那樣認爲。她依舊沒說話。

  你讓我很快樂,這些是別人所無法替代的。我吐了一口氣,接著說。

  你趴在我身上,抱著我,別動。柳終于說話了,很小聲。

  我將她的雙腿放了下來,然后小心地趴在她身上,那東西依舊呆在里邊,我沒動。我緊緊地摟著她的肩膀,我們接吻,我第一次感覺到她的唇是香的。她微微地閉著雙眸,下身小心地扭動著,我只是親吻著她。時間仿佛停滯了,我躲在幻覺背后窺探著真實。

  她開始要我了。

  極其瘋狂地要著,我第一次感覺到什麽是激動。

  前所未有。

  完事后,我們都沒多說些什麽。她讓我抱著她,我便抱著她,安靜地睡到天明。醒過來后,我們接著做。從10點半做到下午1點20,中途偶爾短暫的休息,迎來的是更爲漫長的繼續。

  近乎自殺。我笑。

  你明白,卻又何苦如此呢。柳也笑,苦笑。

  我不想說更多,那樣會讓我思考,會讓我不快樂。我不要那樣,我不想那樣,任何瞬間的思考都會撕扯著我的心。那種感覺比墮落與放縱更爲可怕。

  我們接著做愛,也許只是我接著做愛。

  做愛是精疲力竭的快樂。

  我喜歡射精后頭暈目眩的感覺,極度接近死亡。

  第七章被淘汰的避孕套

  十九我和柳小绺消失了好些天。

  這些天里,李佳給我們宿舍打了無數個電話,給我以前同學也打過,也包括老魏。只有老魏知道真相,但他不會說的。如我在前邊和你說到的那樣,我們是朋友,了解彼此,知道什麽應該說,什麽不應該說。

  李佳即將面臨的是高考,一場我比她還看重的考試——我站在她父母的角度上。我和她的事情,她父母都知道了,所以我只希望她能把高考考得稍微好一些。隨后我便與她分手,至少不至于讓我更加愧疚。愧疚的感覺遠比別人捅你一刀子還難受,面對父親,我已經足夠愧疚了。

  他希望我安安穩穩地讀完四年大學,拿個畢業證,再和其他人那樣被平庸的社會淹沒。父親爲我想了很多,但他所有的想法比我更盲目更爲形而上學,卻似乎更爲現實。

  我不想那樣。

  我要寫作,我要追求狗屁的理想。

  不想被淹沒,不想在茫茫人海中遇見自己。

  我要讓自己變,給自己變的機會,看看自己變成的樣子。不想活在程式里,成爲別人的已知量,我要自己親自去求解那個未知數。

  幼稚。

  也可笑。

  當你沒辦法成熟的時候,那麽請幼稚。

  當你沒辦法不可笑的時候,那麽請可笑。

  至少不會覺得自己尴尬。

  我既不幼稚,也不成熟;我既不可笑,也不不可笑。我介于兩者間,添加上那樣叫做愧疚的東西,我變成了最爲尴尬的人。我極度想著退學,卻又深切地認識到,退學后對父親將是何種打擊,也許不止于父親。我退學了,很多不應該失去的都可能失去,而很多可能得到都可能得不到。

  人成長了,變得害怕失去了。也開始意識到很多人比自己重要,據說,那種意識叫做牽挂的束縛。

  這些揪心的感覺,除了老魏,沒人明白,也包括眼前的柳小绺。

  二十我沒跟柳小绺說起那些感覺,我害怕她嘲笑我。李佳就曾嘲笑過我,也許是不經意的,但這個不經意增加了我對她的厭惡。

  你若愛一個人,千萬別去嘲笑他,即便他根本就不愛你。

  二十一我和柳小绺消失的那些時間里,基本上在做愛。

  早晨不吃飯,下午約莫兩點左右,到天佑路上的小館子去吃點什麽。她喜歡吃面,繼承了他們地方的傳統。她不吃豬肉,繼承了他們民族的傳統。我什麽都吃,所以,什麽都不繼承。

  我們做愛的時候,戴過一次避孕套。也便說是,老劉買的那一盒避孕套,總共12個,其中一個極其榮幸地參加了我們的戰爭。余下的11個被我扔進了冰箱,留給善于發現新事物的人使用。但戴著避孕套做愛實在沒意思,不只是我覺得沒意思,柳也那樣覺得。我們都覺得沒意思,達成共識了,避孕套便成了極不受歡迎的第三者。

  第三者有著先天注定的悲劇性,它擺脫不了宿命。

  我喜歡把精液射在她大腿上,隨后咬緊牙關,朝著她裂出一個難看的笑。她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我的笑,我問了她好幾次爲什麽。她說,你的笑是邪惡的,讓人膽怯和心寒。我愣在一邊,無言。

  她是對的。

  她明白我的笑,邪惡卻隱透著蒼白的無助。

  我將她抱到陽台上,七樓的陽台。讓她雙手扶著護欄,提著臀部,我從背后進入她的身體。悶熱的風吹得整座城市都充滿了欲望,我想遠處應該有人看見我們做愛了,我想隔壁應該有人聽見我們做愛了,我想只有我自己感覺不到自己在做愛了。南昌整座城市都在做愛,只有我筋疲力盡地喘著粗氣。

  我這樣說著,柳小绺似懂非懂地看著我。我喜歡她看我的眼神,總以爲自己長大了,實際上不過是小屁孩子。裝成熟的人,很容易被人利用的。我會在某個瞬間開始心疼起她來,卻更像是在心疼自己。

  對一個人微妙的變化,開始于某些微妙的感覺。

  第八章原來你也在這里

  二十二在柳小绺來南昌之前,我們都曾向彼此承諾過,只做不愛。也便是說,穿上衣服后她離開了,我也走開了。我們單獨去面對自己接下來的生活,彼此不要再有任何的瓜葛。我們只要快樂,讓我們的身體快樂。

  在我們共同迷失的前三天里,我們彼此都把握得很好,很少問及彼此的生活。我沒向她說起李佳,她也沒向我說起別的什麽。我們更多的交流,只不過是身體語言的交流。各種姿勢各種做法,凡是我能想到的,凡是我接觸到的,我們都一一研究了個透徹。一天里的大部分時間是在床上呆著,床上呆著的大部分時間是在做愛。

  我們都是瘋子。

  故事的轉折點,也是悲劇的序幕,開始于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里》。也便是說,接下來的很多事情都和做愛沒有關系,但我也不知道,它們究竟和什麽有關系。我想柳小绺也不會知道。

  火車站到青山路口的2路公交車。我帶著柳小绺踏上2路公交車的時候,沒想過要在青山路口下車,應該是在前幾站就下了。青山路口有223路公交車,開往我那混蛋學校,在那里可能會見到老魏和汪汪,還有很多看上去熟悉實際卻陌生的人。那是柳不應該出現的地方,那些人也是柳不應該見到的人。

  但她去了,也見到了。

  因爲劉若英,因爲《原來你也在這里》,因爲我聽到那首歌的時候,手心執著一個叫柳小绺的女生的手兒。我雙眸緊盯著扶欄上的電視屏幕,巴士在線,劉若英執著而蒼白的聲音。

  歌曲重複了好幾遍,第三遍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落淚了。

  第一次聽。柳小绺小聲地問著。

  嗯。我點頭。

  喜歡麽。

  嗯。

  我也是,但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哦。

  你哭什麽啊,我都不哭!我們下車了,在青山路口那站。她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我看不清她表情,眼淚阻隔著我們的眼神。我們緊緊地抱在了一起,一整條街道,無數盞街燈瞬間亮了起來。

  我們接吻,瘋狂地接吻。南昌整座城市都濕漉漉的,初夏的雨,來得那麽及時。街邊的樹,在夜雨燈影中變得暧昧而婆娑。雨一直在下著,雖已是初夏,卻仍如初春。纖細而纏綿的雨絲,微涼的夜風,昏黃而朦胧的燈火。223路公交車緩緩地開著,微風帶著細雨吹了進來,我們旁若無人地親吻著。

  聽說,那好像是愛情。

  聽說而已。

  二十三我帶她去見了老魏,在一路有你書吧。當我牽著她的手,走在夜燈朦胧的校園小徑上的時候,我竟然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我們都很少說話,更多的是眼神,我喜歡她的眼神。我覺得她屬于那種或多或少懂得我的人,和那樣一種人走在一起,或多或少會有些幸福的感覺。

  老魏沒多說些什麽,只是模棱兩可地說著,陳,不管怎麽樣,你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我點頭,隨后問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不?我也不清楚,事實上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快樂麽。只要快樂就好了,別想太多,想太多了的結局就是不快樂。我害怕獨處,尤其是站在鏡子前,我害怕自己的眼神。

  汪汪和小荷也在場,放著我喜歡的張國榮。我們相對著坐在書吧唯一的情侶專用座位上,正上方懸著一盞暖色的燈,亮著昏黃的光,身后是黃褐色的門簾,顯得很是暧昧。

  我覺得我便是如此愛上了眼前的那個女子,她叫柳小绺。愛得有些荒唐、倉促,甚至來不及思考。我的愛情不需要思考,如同我的生活。任何思考的結果只能是讓我放棄,隨后去接受莫須有的痛苦。也許並非是愛,只是對愛的一種莫大的渴望——近乎奢望。

  不相信愛情的人,骨子里頭卻殘留著對愛情的向往和渴求。也便是說,真正被愛情傷及殘廢的人,往往是那些不相信愛情的人。因爲不相信,所以跟著感覺走,所以投入得徹底,所以一塌糊塗、遍體鱗傷。

  第九章獨唱

  二十四故事說到這里,才和開頭扯上聯系了。

  我們沒有回到火車站旁邊——天佑路上的某棟七樓去住了。我讓她住在我們宿舍,到了上課的時候,我便帶她去上課。我已經幾個多月沒曾上過一節課了,我厭倦了那種照本宣科式的愚弄。還有便是我難以說清楚的混蛋事實,我他媽的只想退學,或者干脆被學校開除算了。但總要思考,總要讓自己不快樂,父親活在我的幻覺里,遠在贛州的某座小山村里。即便是遠在天邊,一不小心又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是說那種愧疚的感覺。

  我目前的打算是過一天算一天,等到紅燈高挂,我人生無法承受那麽多光彩的時候,我便如煙般消失于這所混蛋的學校。即便我不走,他們也會趕我走,那時候父親便沒話說了。但也許是更爲撕心裂肺的傷痛,我永遠不可能像我現在說的那樣灑脫,除非死去。

  我知道的,我永遠不會快樂的。成長的代價是讓人忘記歌唱,但我偏要睜著帶血絲的眼睛,扯著嘶啞的嗓子,唱著離經叛道的歌。結局只能是那樣的一幕:我使勁唱著,一個人唱著,聲嘶力竭,疲憊不堪。殷紅的鮮血,從鼻子里,嘴巴里,眼睛里,耳朵里,湧了出來。我的聲音還在響著,像鬼魂的哀號,或如死神的召喚。沒人聽得懂,卻沒人不爲之動容。

  我希望你是那個聽懂了,且爲我動容的人。

  我選擇了歌唱,也便選擇了七竅流血、遍體鱗傷、沒人理會。

  我要開始歌唱了,你聽著,不要哭。

  二十五我和柳小绺走在學校側門外邊的那條公路上,偶爾奚落著那個標號爲007的消防栓。我們的腳步聲有些別樣,說不太清楚,反正我喜歡那種感覺。一直走下去,水泥路便幻化成了黃泥路。盡管寬度沒什麽變化,但灰塵是絕對可以遮擋住你視線的,如同兩年前的雙港路。

  幸好車子越來越少,暮霭越沈越下,一輪夕陽浮在幻覺里。我們開始有著稍微多一點的言辭,了解也便是這樣一點點開始累積的。她有一個弟弟,學習很不用功,連自己能做什麽想做什麽都不知道,沈浸在網絡遊戲中,玩得卻一塌糊塗。還有一個父親——廢話,我能看得出她在某些年前,對她的父親充滿了崇拜的錯覺,應該可以解釋爲戀父情結。

  她跟我講很多關于她童年的趣事,和我的童年一樣,快樂得像個白癡。她說她小學畢業了還喜歡光著膀子四處亂躥,父親便在身后攆著,要抓她回去穿衣服,可她就是不買賬。她一個勁跑,后腦勺上扯著的兩條麻花辮,左右亂舞,活像春風里的稻草人。她沿著古老的街道一直跑,朝著城外跑,城外是一座村莊,一野望不到邊際的玉米地。

  她就是那樣,跑著跑著就是消失了。夜色四合的時候,她推開了那扇熟悉的門,發現父親老了,老到讓她覺得有些陌生的地步了。隨后她似乎記得,父親在此之前會出去做些木頭生意,但此后再也不做了。他只呆在家里,仿佛在等待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的來臨。很多年過去了,她始終不清楚父親究竟在等待些什麽,除了她和弟弟假期的回來。學校放假了,他們回家了,父親基本上不會讓他們出去。總喜歡默默地看著他們,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

  都成一種習慣了。一個人形成一種習慣的時間,足夠讓他老去。

  柳小绺說起那些事情的時候,會不經意地绺一下額前的劉海,嘴唇微微地抿了抿。我害怕她說起她的父親,或者說,我害怕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起自己的父親,也包括老魏。老魏說他父親已經將他看成全家的支柱了,動不動會打電話過來讓他給弄個舊手機回去,或者等著他給家里寄多少錢回去了。去年春節的時候,他看見父親在院子里悠閑地拉著二胡,對生活已不抱任何希望了,除了對他的依賴。他在那個時候,開始發現自己成熟了。

  你過早地成熟,往往是因爲你的生命里,有些人過早地蒼老了。我不敢去想我的父親,我不知道我是應該成熟還是繼續我的幼稚和任性。在大一下學期那年,我看著父親哆嗦著右手給我生活費時候,我便發誓要自己養活自己。隨后我便基本上不問家里要錢,除了部分學費。但錢消滅不了愧疚。

  要命的愧疚,請別再提。

  42-完

  四十三那夜的老魏,確實醉了。

  我像一個局外人那樣,愣愣地看著他一杯杯地灌著。關于他和老劉還有其他幾個人之間的事情,我原本就是一個局外人,我也沒想過要有更深層次的交往。我的朋友是有限的,太多了我怕自己沒精力對他們好。我更害怕像現在的老魏那樣,重複地周旋在傷離別中,會讓我覺得厭倦的。

  柳偶爾給我夾菜,和我一樣,漠漠地看著那些陌生人。有人開始哭了,是老劉,他摟著小荷開始哭著。先說明一下,小荷不是他的姑娘,目前來說。小荷跟老魏、老劉和汪汪他們三個人都保持著極端暧昧的關系。汪汪喜歡小荷,那是我知道的事情,他和我說起過的,最先的最先,還是他將小荷介紹給我認識的。不過正式見面的時候,卻是老魏做了介紹人的身份。

  老劉似乎也喜歡小荷,像老劉那樣的人,有什麽姑娘會不喜歡。貓要是肚子餓了,凡是有些腥味的都能吃的。老劉那時那刻的心情,我最了解不過了。我也曾經如此,有個姑娘問我喜歡她麽,我想她不就是要我說句喜歡嘛。我就說了,然后我們就上床了,那樣的事情,很簡單的,只要你裝得足夠真誠。

  小荷喜歡老魏,那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老魏有個女朋友叫W姑娘,也是圈內人都知道的事情。小荷接受了那麽一個事實,爲了繼續他們的暧昧,稱老魏爲哥,那讓老劉和汪汪多少有些忌妒。我和柳小绺住老劉那房子的時候,老劉曾來過一次,和我們瞎扯了一陣,說到了小荷和老魏的事情。他說老魏要是和W姑娘分手了,那W姑娘八成得自殺。但他還是覺得,老魏和小荷在一起比較好,我不知道他說的好到底在哪個方面。

  小荷是一個什麽樣的姑娘,我不清楚自己怎麽老是有成見地看她。爲了避免某些嫌疑,我在老魏他們面前,基本不提起那麽一個姑娘。他們的事情太複雜了,我不是一個喜歡複雜的人,所以沒想去摻乎什麽。

  我曾跟老魏說,你干脆把小荷睡了算了,是不是處女我就不敢確定,但肯定不賴。我說那席話的條件是,老魏多次在我面前提起她。老魏喜歡小荷麽,或多或少有那麽一點點吧。但他不喜歡W姑娘,我是知道的,跟我不喜歡李佳差不多一回事兒。我說完那句話,老魏做出一臉很不屑的樣子,去,別把你的優良作風扯到我的生活里邊來。我笑了笑,懶得和他理論那麽多。

  老劉越是有些醉,話越是多了起來。

  他們做了一份報紙,名叫《江南學子》。聯合了南昌各個高校,起初的躁熱份子有一大群,都想著年輕有爲一番。老魏是主編,負責報紙的統稿編排工作,老劉負責籌錢,控制經濟命脈。他們剛起步的時候,我就給老魏潑了冷水,事情到了最后,也許只有你一個人。

  老魏很有自信地說,不會的,大家都是哥們,也都是想做點事情的人。我也便沒再想說點什麽。在一個人熱情高漲的時候,你說什麽都是多余的,給他一個看結果的機會吧。對那樣的事情,我向來是沒心情湊熱鬧的。

  報紙弄到最后的最后,該散的都散了。只有南航一個名叫徐小剛的,他和老魏老劉三個繼續著曆史未完成的任務。經費不夠,排版之類的全部弄好了,就是沒錢印刷。等弄到幾塊錢,覺得可以印刷的時候,人家印刷廠一看沒刊號的,都害怕去捅這個漏子。那段日子的老魏,疲憊不堪。各學校都臨近考試了,徐小剛同志自然也要去準備考試,留下老魏老劉兩個和尚擡水喝了。

  再然后便有了現在,老劉也要走了。盡管報紙已經找好印刷廠,開始在印了,但經費依舊不夠。老魏一個勁喝酒,我也沒勸他。他累了,他需要醉一回。隨后我想到了W姑娘,爲什麽在老魏需要她的時候,她卻不在呢。再隨后我想到李佳,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她卻一個勁要我說些什麽好聽的。小孩子的過家家愛情,我早就不玩了。

  但李佳還是個小姑娘,我沒辦法不讓她喜歡過家家的愛情。過家家的愛情,至少沒多少煩惱,可以浪漫浪漫得徹徹底底。可我身心皆已疲憊,我他媽的怎麽有精力和你浪漫啊。太多太多讓我筋疲力盡的事情,鋪天蓋地。你都不明白,你都不清楚,你都幫不了,還要我怎麽去愛。

  老劉說到那報紙的事情,依舊心存愧疚。

  老魏猛地把酒杯砸在了桌子上,老劉,你他媽的要走,你就干干淨淨地走,什麽事情都不要管了。

  醉酒的人說話未必都要吞吞吐吐。老魏在平時說話,都會非常顧忌,至少不會說出“他媽的”三個字來。但那夜他說出來了,語速也比以往快了好多。沒等老劉說什麽,他接著來了:老劉你做事每次都是有頭無尾,你要是不改,這輩子你別想做成什麽事情。我他媽的就是倒黴,遇見你這個人,還做了你的朋友。你回頭去看看,你哪件事情做得漂亮,有始有終?沒有啊!你如果還當我是你朋友,那你現在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做了,滾到你的北京去,沒混出個人樣永遠不要回來。

  老劉醉了麽,我不清楚。

  但老魏是醉了,老劉走了,殘留的事情只有他一個人。我曾說要不我來做點什麽吧。老魏說,你給我好好寫,寫出樣子來,報紙那樣的事情永遠不要去碰它,我現在看到都厭倦了。

  老魏確實厭倦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幫他點什麽。

  老劉,你給我聽著……老魏忽地哭了起來。老劉沒再想著要摟著小荷姑娘,他和老魏抱在一塊兒,兩個人,滿臉都是淚。我舉起杯子,沈悶地喝了一口,柳關切地看著我,小聲說著,陳,你別喝那麽多。

  還有好多事情,我只想能幫他做點什麽。我沒想到我的瞳孔里,也淌流著眼淚。柳探過左手,執著我的右手,小心地看著我。

  會好起來的,會的。她說著。

  好多人都哭了,汪汪是在那個時候進來的。二話沒說,提起一瓶酒,靠在桌子上,啪地一聲,用手拍開了瓶蓋。一仰脖子,咕噜咕噜的便見底了。左手端起瓶子,右手食指和中指風一樣拂向了瓶頸,瓶頸便飛到了對面那桌的人群里。那邊有人起來了,說話了:你們也太過分了。

  汪汪沒說話,走了過去,靠近那說話的人,拎起半截酒瓶,朝那人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玻璃碎片砸破了他的手,那人的腦袋真他媽的硬,竟然沒事兒,那人只是愣愣地看著汪汪,沒敢多說什麽。汪汪擡起左手,彈去扎進手心的碎玻璃片,苦笑了一聲,出去了。也沒人再哭什麽,都漠漠地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也可能是別的。

  我緊緊地將柳擁在懷里,吻她。

  四十四那夜老劉走了,我第一次超他媽大方的去埋單。我說的是夾雜著非朋友類的人,那樣在一起吃飯,我基本不會去埋單。也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我朋友少得可憐,少到剛好夠用的地步。老板給了賬單,他媽的竟然175塊,下午剛收到《海峽》雜志給寄的260塊,轉眼就花了一半多。

  老魏去送老劉了,小荷也去了,他們要送老劉到火車站。我和柳小绺只送他到校門口,謹以此送寥表借宿的心意。汪汪沒在,如我料想中的那樣。也沒人提起他,其中蹊跷各自心里都很明了。

  他和老劉合夥弄了一路有你書吧,欠了一屁股債,留下一攬事情沒著落,老劉屁話不說一句就跑了。汪汪不是老魏,老魏可以不在乎老劉那種不負責,而且能用友情去解釋所有,汪汪解釋不了。我也解釋不了,我的朋友要是那樣做,我就甯願不要那個朋友了。朋友歸朋友,事情歸事情,兩碼事兒,不能混爲一潭。也許因此,我的朋友少得可憐,再怎麽少,他媽的還是夠用。

  老劉和小荷走在前面,我和柳小绺走在后邊,老魏一個人懸在中間。老魏走得很沈穩,不像老劉,有意無意地想著揩油。也因爲老魏走的沈穩,我都難以判斷他到底是醉著還是醒著。也許都不重要了,只要活著。

  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還奢求什麽。可人這種動物,只要活著,就肯定來想法了。比如我,他媽的已經活得夠難堪了,在這所一塌糊塗的學校混得一塌糊塗,紅燈高挂。他媽的那還沒什麽,更要命的那個叫做父親的人,他還一直以爲我在學校安居樂業,有朝一日爲他們家光耀門楣。這些事情我都沒心情去解決了,也不是我目前能解決的,但我還活著,扔了那些事情,總得找點別的事情來替代吧。只好找姑娘了,偶爾寫點東西,偶爾的偶爾找老魏瞎聊幾句。

  生活真他媽沒意思。柳的出現任是讓我找到了一點點意思,我說的不是做愛,做愛沒意思。你要是覺得和人做愛就有意思,那你不妨試試看,若是和同一個姑娘,頂多重複兩三次就讓閣下覺得無聊透頂。

  柳給我的是別的東西,至于究竟是什麽,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要是弄清楚了,也許同樣會覺得沒意思。對水瓶座的人來說,沒了神秘感,那也就是什麽都沒有了。我雖然不太相信,但也不能不偶爾了解了解。西方的星座理論是統計學和心理學的結合,不完全是胡說八道。

  我們送老劉他們到校門口,那時候並不很晚,還有最后一班公交車。但老劉揚手一招,Taxi,一輛上海大衆在夜色的掩護下,靠近了我們。老劉是一個需要面子的人,也是一個缺乏耐心的人,那天夜里,我親眼目睹了。老魏沒說什麽,那種花消對一個經常和老劉出沒的人來說,或多或少也會覺得沒什麽。你要是經常和豬呆在一起,你會發現吃喝拉撒睡懶覺都是本能。

  你們回去吧!別送了。老魏低垂著頭。看不見他表情,也許是夜太黑,也許是我眼睛不好使。作爲他們友誼的見證人,很多事情,我都沒必要看得太清楚。我只是不小心見證了一下下而已,而他們本身並不需要我的見證。

  四十五他們上車了,老劉依舊抱著小荷,老魏成了局外人。

  的士絕塵而去,看著他們的背影,我開始想著,自己剛才是不是讓老魏別去了。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我,把朋友擺在第一位的。我並不是說老劉不把朋友當回事兒,只是他那做法有些偏頗了,至少小荷比較喜歡老魏是事實,而老魏並不反感小荷也是事實。

  那他也就不能那麽黃世榮了,尤其是不能在兄弟面前黃世榮。如果我和兄弟喜歡上了同一個姑娘,那我八成不會繼續我們的偉大愛情。即便那姑娘真的喜歡我,而不喜歡我那可憐的兄弟,我依舊不會繼續什麽。你知道的,姑娘是會變的,兄弟再怎麽變,他媽的,你要變早變了,還等今天。

  姑娘病變的潛伏期比兄弟病變的潛伏期漫長得多,潛伏期越是漫長,也便越是危險,對你也越是致命。像我他媽的初戀,操,兩個人都愛得病入膏肓了。一不小心她痊愈了,空留我一個人,賴著病床不好意思起來。后來還真病了,想想我們的過去,我們的現在,沒人在乎我們的未來。我倒在歲月的溫床上,每天挂著一樣叫做回憶的點滴,足足煎熬了三年多。

  我熬得面容憔悴,瘦骨嶙峋,越來越性感——有個叫安妮寶貝的姑娘說,男人越瘦越性感。按她的意思說來,那些排骨型的瘾君子,應該是性感中的極品了。病中要少許姑娘探訪,來去匆匆,除了那個叫李佳的,沒人願意和我一塊兒生病了。現在有了柳小绺姑娘,她說願意和我永遠生病,我也便答應她,等高考結束后讓李佳姑娘去看醫生了。

  扯遠了,回到我和我朋友喜歡上同一個姑娘的話題上去。我和老魏曾經密謀過,我們要去找一個姑娘,她會喜歡我們兩個的那種。隨后我們像電影《那時花開》里邊那樣,我們的共有財産歡子,一三五屬于老魏,二四六歸我,星期六歡子休息。老魏肯定和高舉那樣,只知道帶她去看那種催人奶下、令人作嘔的電影。而我覺得我的節目應該會比較豐富一點。

  我會帶她去我們宿舍,把同學都趕走,邊看黃片邊做愛。阿姨來敲門的時候,我會路見不平一聲吼,別吵,忙著呢。我再帶她去足球場,幕天席地,那樣做愛也很刺激,一不小心還有校衛隊的巡夜讓彼此膽戰心驚。我還可以帶她去江邊,那里有一片天然的草場,我們可以在草叢里做愛。一邊做愛一邊看夕陽,半江瑟瑟半江紅,不是九月初三夜,不用擔心白居易在偷窺。

  我和老魏始終沒有找到那麽一個姑娘,當初如此周全的計劃,到了今天,不過是命運和我們開的一個玩笑。老魏永遠只是老魏,而我永遠不過是陳倉,換個馬甲叫秦惑,眼睛鼻子臉,瘦骨如柴的軀體,壯志淩云的靈魂,山還是那座山呀啊!你能拿我怎麽樣,或者說,我能拿你怎麽樣。

  四十六說了那麽多,好像只告訴你老劉終于走了。

  一個和我沒多大關系的人走了,老魏以朋友兼職電燈泡的身份去送他了,小荷出于人道主義無奈被老劉揩油了,我和柳小绺相擁著蔓延在夜色里。這些都是事實,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你我都沒能耐去改變的事實。

  如果某天我也離開,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送我。我忽然變得有些傷感。

  呵呵,會的。柳安慰著。

  我也希望,可我想不會有的。我苦笑。

  我離開的時候,我希望來送我的人都走了。我想我們班那位和我一起感冒了半學期的姑娘,應該會和我象征性地告別一下。也許不會,我們只是小小的感冒而已,連住院都沒有。但都不重要了,對我來說,沒什麽會很重要的,我只是提前離開學校而已。只要不被父親大人知道——但那是不可能的。

  輔導員叔叔一再以此威脅鄙人,你牛逼啊,繼續你的寫作啊,學校強制性退學看你怎麽應付!出了社會沒文憑看你怎麽找工作,實在點,我說小陳啊。

  他的話我沒怎麽聽見,我只說,退學沒什麽,別通知我那活了半個世紀的父親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輔導員叔叔發現了我的弱點。隨后找了我N次,均是用我父親來要挾我。我一點點地屈服,再一點點蒼白地無可奈何下去。我都快要瘋了,爲什麽在極度標榜不是應試教育的高等學府里頭,還是一個勁灌輸分數他媽的第一的概念。我們的教育到底怎麽了。我們的教育沒怎麽,你要去討論它,說明你還小,韓寒就還小。教育它就那樣,你能把它怎麽樣?

  你想把它怎麽樣,結局都是它把你怎麽樣了。

  你有心事。柳小绺小心地看著我。

  沒有,瞎想,呵呵。我故作輕松的樣子。

  你那樣會讓我心疼的。柳輕聲說著。

  我想我父親了。我低下頭。

  會好起來的,別擔心。你先盡力準備一下考試,把能過的過了,不能過的再找老師想想辦法。我覺得你們輔導員挺關心你的,不管出于什麽目的吧,你都不應該拒絕他的幫助。柳小绺將我的右手放在了她的左手心。

  輔導員?勢利得要死,還不是他女兒要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想讓我幫著瞎輔導幾天,我都厭惡透頂了那種事情。上次他姑娘要參加市里邊的什麽比賽,硬扯著我跟她講什麽,結果在我專欄里找了一篇文章,幾乎就一字不漏地抄了過去,拿了個一等獎,還滿臉得意地四處宣揚。讓我怎麽說他。

  你現在需要他幫忙,你要就那樣退學了,你父親怎麽受得了。

  你別說我父親,我現在想到他就煩。

  你不能……以煩爲借口不去面對問題,你遲早都要面對的,那還不如早點著手。至少不會等著事情都沒辦法改變了,你才去怎麽怎麽樣。那時候不是更苦了你自己,我不想看到你比現在更爲頹喪的樣子,你知道的。

  我覺得你挺羅嗦的,你就不能少說兩句,不要和我說那些事情!

  秦惑!不,陳倉!你怎麽能那樣說?!

  我怎麽了,你說我怎麽了?!

  好了,我懶得跟你爭。

  誰跟誰啊。

  四十七那夜我和柳小绺第一次吵架,吵得很凶。我怎麽不知道她是爲了我好,至少是爲了我在我父親面前更好交代。可我能怎麽樣,事情到了今天,哪有那麽簡單。更爲主要的是,我他媽的就是不想在學校繼續呆著了。

  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沒跟柳說話。盡管我想和她說點什麽,至少是道歉,但在我準備道歉的時候,她先向我道歉了。我也再次確信,我們之間存在某種東西,讓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我走在前面,步子有些快,她一直落在后邊。她加快步伐,上前拉了拉我的右手,我也很配合地放慢了腳步。

  你還生氣啊。她嘟囔著嘴巴,小聲地問著。

  沒有。我裝出很淡漠的樣子,說著。

  還說沒有,都不和我說話了。她依舊嘟囔著嘴巴。

  你說啊。我依舊佯裝淡漠,愛理不理的。

  真的不生氣啦,那,那你笑一個了。她的樣子讓你不忍心繼續裝下去,我也一樣。我沒再裝了,我將她擁在懷中,吻她,告訴她我愛她。我沒想過我會那個瞬間,很有良心地流起了眼淚。

  右手邊有一排樟樹,在夜影里搖曳;左手邊是一個電話亭,生不逢時的中國鐵通。它們見證了我們的愛情,我相信即便某天連我們自己都忘記了,曾經有那麽一個瞬間我們如此深愛過,但那些樹還有那個電話亭,它們肯定記得。因爲,在這荒誕的世間,值得記住的事情不多了。

  我想再吻一會兒的時候,天公不作美,竟然給忽悠出了一場雨。初夏的小小雨,有點神經病。我們以葉志超前輩一夜狂奔五百里的速度,回到了宿舍,幸好未被阿姨看守逮住。

  那夜我們睡得很早,我們在被單下做愛。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他老人家一不小心打個噴嚏,我們虛驚一場。剛進去沒多久,上鋪的兄弟一聲咳嗽,我們又虛驚一場。做得稍微有些興致的時候,他媽的上鋪那傻逼竟然說起了夢話,我們再虛驚一場!如此虛驚了三場,別說做愛,他媽的連接吻都不想了。

  兩個字:尴尬!

  四個字:確實尴尬!

  六個字:賊他媽的尴尬!

  四十八老劉真的走了。一列標號爲T108的火車,在淩晨1點51分扯著他,還有老魏與小荷的眼神,浩浩蕩蕩地忽悠向了北京。據某個值得信任的人說,小荷很配合導演,盡情地哭了一場,老魏也再次心酸了一把。老劉被拉走后的時光里,老魏帶著小荷,在候車廳的售報廳使勁找一本過期的《萌芽》雜志。

  終于找到了,老魏用最敏捷的身手掏錢,用最帥氣的動作付錢,拿上雜志,用最動情的語氣跟小荷說話:我不能爲你做更多的什麽,關于老劉的逃跑。你曾經讓我給你找那本雜志,我一直沒找到。秦惑那小子實在不夠兄弟,他買有那本的,他混蛋甯願撕著當手紙用也不讓我給你。但我今天終于找到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毛主席如是說,他不愧是偉人。有先見之明,知道我們這些花朵將要爲一本過期雜志弄得身心疲憊,所以,先備好了解乏之良藥。

  那個值得信任的人便是老魏,導演也是老魏,劇本作者和演員還能有誰。老魏和我說起那些的時候,臉上浮著一層云彩。那時那刻,我不知道那個傻逼有沒有想到W姑娘,但我不會提及的,因爲他肯定不願我提及。那些話是在好久以后他跟我說的,那時候沒什麽是重要的。

  老魏和小荷從火車站打的回來,據那個值得信任的人說,剛好淩晨三點半。小荷爬窗戶回到了她們宿舍,老魏並不比小荷粗壯,可那窗戶他卻爬不進去。主要是他不願爬,他不是我。要換了我,我肯定和小荷一塊兒爬進去,再摟著她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如果小荷不反對,我們還可以做點別的。

  老魏失魂落魄地進了一路有你書吧,倒地便睡了。埋伏已久的蚊子們,一擁而上,老魏無力反抗,索性也就懶得反抗了。多虧那些蚊子,我才能確定那個值得信任的人說的某些話是真實可靠。其他的我也懶得過問,我知道了一點點,老魏似乎對小荷有那麽幾分感覺。遭遇和我一樣,身邊還拽著一個姑娘。他比我頑固,覺得一個男人只能同時和一個姑娘生病。我病習慣了,非得多找幾個姑娘,才能病得像樣點兒。

  他似乎在最初一再撮合小荷跟汪汪在一塊兒,那夜以后,他如此的舉動消失得無影無蹤。盡管也看不出他對小荷還有什麽陰謀,也許沒有陰謀才是最大的陰謀。汪汪不在場,老魏的那些話也只對我說,因爲他知道我只用文字出賣他,不會用嘴巴,他喜歡被出賣。

  一個喜歡出賣別人,一個喜歡被別人出賣,那樣的兩個人要是不能成爲朋友,還有什麽人能成爲朋友?

  四十九柳小绺出來好多天了,她過去時的朋友Y姑娘在QQ上給她留言,讓她盡快回去。柳沒有回去,也許她覺得我比較重要,也許是學校那邊的事情太不重要了。但她是個比我現實的人,也可以說比我更不現實的人,她學習很好,也許是在應付考試方面很有天賦。

  她不著急,我也懶得催。我需要她,需要她在我身邊的感覺,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會變得次要。

  她跟我說起她和Y姑娘的事情。她們很要好,要好的程度和我跟老魏之間差不多。后來Y姑娘有了男朋友,一個外地包工頭。在她們學校附近承包工程,認識了她們倆。柳說第一眼看見那個人便知道不是好東西,拼命想著和女生上床而已,他那種人。Y姑娘卻甘願了,因爲她覺得自己愛他,愛了就義無返顧地付出,滿足他,最終甚至縱容他。

  他不愛她的,從一開始就不愛,從來就不愛。柳有次和Y姑娘一塊兒去見他,趁Y姑娘洗澡之際,他上前就摟著柳說,柳,我不愛她的,我喜歡你。隨后強烈要求找個合適的時間上床,柳說到這里的時候,一陣苦笑。

  Y姑娘很可憐的。我漠漠地說。

  她鑽進他的圈套里去了,走不出來的。柳歎氣。

  你應該勸勸她,或者,把他對你做的那些告訴她。我說。

  沒用的,我試過了。

  她真執著。

  感情嘛,女生都是那樣。

  我覺得不叫感情,只是弱智。

  感情是不需要智商的。

  也許。

  我曾經勸過她一次,我說,你要再和他繼續下去,我們就別做朋友了。結果她沒選擇我,選擇了他。對女生而言,愛情是最重要的,不存在友情,即便愛情只是錯覺。柳漠漠地說著,她在發愣。

  友情的背叛才是真正可怕的。

  背叛都是可怕的。

  五十Y姑娘再也不是柳的朋友了。只是過去時而已,過去時只能用來回憶,回憶的結果就是無可奈何。隨后柳選擇了上網,憑著某些感覺,找到了我那混蛋小說,最終還來南昌找到了我。

  她和Y姑娘的友情破裂對她來說究竟意味什麽,我越來越不清楚。我只是越來越明確地覺得,柳也只是個孩子,盡管她一再給我異非尋常的感覺。一個真正成熟的人,至少是成長到某種程度的人,是不會把別人的背叛當一回事兒的。因爲,生活中的任何人都是不值得徹底信任的,除了自己。也便是說,他對任何人的信任都是打折扣的。留幾分信任給自己,至少不至于遭遇背叛的時候,過于不知所措。

  也便是說,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是不會不知所措的。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都能很好地去把握。任何外界的影響都是次要的,甚至是絲毫構不成威脅的。柳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我們需要成熟,需要成長,也便是說,需要把信任一點點地收回來給自己。至少是不能把自己的信任太集中地支付給某一個人。那樣對你來說,也是極端不利的。沒人能傷得了你,除非你在乎他(她)。如今這世道,值得去在乎的人不多了,除了自己。

  關于柳和Y姑娘之間的友情,我沒想說更多的什麽。但我卻擔心著柳,我忽然不清楚她到底需要什麽,甚至我們所發生的一切究竟是爲什麽。真愛了,猜疑是必然的。我不清楚自己到底爲何那樣想,或者說猜疑。但我他媽就那樣想了,我害怕她的不真實,盡管我已經赤裸裸地擁抱著一團烈火般的真愛。

  人都是可笑的,所以,你應該諒解我和你一樣可笑。

  五十一老魏一直在重複著某些憂傷,盡管我知道用“憂傷”來蓋老魏的帽很不中用。老魏的生活中,太多東西和憂傷扯不上邊。可老劉的離去,確實讓他浮現出了一些憂傷的迹象,至少是在那短暫的幾天里。柳小绺很幸運,撞見了憂傷的老魏,尤爲幸運的是和我一起撞見了憂傷的老魏。

  如果換了我,也許會比較開心:老劉走了,少了一個揩小荷油的人,而原本應該由老劉來揩的油,留給我去揩了。但老魏只是老魏,活不成我,我也永遠活不成老魏,那是我和老魏的局限。我知道,如果我和老魏喜歡上同一個姑娘,我會跑得遠遠的。老魏是能給一個姑娘幸福的人,而我只是幸福路上的過客,我骨子里頭太多的不確定因素,讓我懷疑幸福的存在性。以致到了最終的最終,我活得一塌糊塗,面目全非。

  老魏不會的,至少他不會讓他喜歡的姑娘來承擔什麽。至于W姑娘,我的解釋只能是他不喜歡她,小荷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很慶幸,我喜歡的姑娘老魏都不喜歡,而他喜歡的姑娘我也多半討厭。隨后我想了想,要是他結婚了,再被那姑娘調教得比較聽話的話,我們那混蛋的友誼也許就結束了。

  老劉走了就走了,他要去北京會會毛主席的遺體,你也留不住他。我曾經好幾次如此極端開玩笑地勸過老魏,但我知道沒用的。如果我幾句玩笑話就能忽悠過他們四年的交情,那他們純粹的友誼也便純粹得像煙那樣了,微風吹過就散了,散得很快。我玩笑話說多了,自己都覺得沒意思。隨后想想,還不如和柳小绺多說點廢話,多接幾次吻,多做幾次愛。我希望自己身體里的某些感覺讓她感覺到,甚至是依戀上,再讓她像我留戀她一樣留戀我。

  我們在一路有你書吧斜對面的大理石靠背凳上接吻,對面宿舍樓陽台上的男生們一個勁吆喝,像是在鼓勵我們似的。說實在的,我們不需要鼓勵,至少是我不需要鼓勵。我擁著柳的肩膀,吻她的唇,她幸福地蝸在我的臂彎里,沈醉。我小心地看著她輕合的雙眸,微彎的柳眉,恬靜而柔和的她的臉。我的左手,原本一點點地靠近了她微微起伏的胸,可最終卻滑落在了她腰間。我忽然覺得,任何形式上的表演都是亵渎,至少是多余的。我只想那樣安靜地抱著她,看著她,感覺她,依戀她。

  一路有你書吧,沒有老劉也依舊開著。老劉經營了半年,虧損半萬,留個軀殼,汪汪咬牙挺著。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友誼,也許應該說成是兄弟,友誼實在太平庸了。但汪汪對老劉失望了,那些事情,老魏幾個人心知肚明。我看著燈開著,想著書架上擺放的我珍藏的那幾本書,可我只想到了徐志摩的《愛眉小劄》,我的柳小绺和徐的陸小曼,莫名地竟是那樣雷同。

  五十二書吧的燈是我喜歡的暗黃色,窗簾和門簾也都是我喜歡的黃褐色,融在張國榮的聲音里,暧昧而憂傷。我在要命歡樂的時候,喜歡上了那份暧昧和憂傷,我不想用更多的文字去诠釋它們。在柳沒有來到南昌之前,在老魏實習沒有回來之前,在沒有別的姑娘找我做愛的時候,我活得極爲迷茫。

  迷茫到不知道吃飯的地步,我經常不吃飯,可能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厭惡一個人去吃飯。但我知道去書吧,我消費不起,太貴了,總是瞎坐在那里。偶爾看書,偶爾看姑娘,更多的偶爾是聽張國榮的音樂,更多的偶爾就是經常。

  也便是那樣,我才和汪汪熟悉了起來。他和我說起小荷,說她們家很有錢,那是我記憶比較深刻的,關于錢那東西。我心里在嘲笑汪汪,但不會說出來,我覺得自己很厲害,他媽的竟然也能僞裝自己了。隨后他便說小荷如何如何崇拜我之類的給我信心的話,我照單全收,而起初的嘲笑也被擠出了心里。一不小心就中招了,忽然覺得,我們中國人拍馬屁戴高帽那樣的傳統老招,事過境遷五千年,照舊沒人躲得過,自然也包括毛主席他老人家——彪哥用那招就差點兒讓毛爺爺栽了個跟頭。幸好差點兒,要不我們學的曆史就得換內容了。

  偶爾也能看見小荷,她總是看上去很禮貌,在心里鄙視我。我也盡量佯裝寬宏大度,微笑以示,露出八顆牙,好讓她晚上做噩夢。但如此的冷戰,久了也照樣讓我覺得沒意思,有意思的事情實在太少了。惟獨老魏,跟小荷越套越近,至今仍舊不覺得沒意思。我跟老魏說,你他媽的真能耗,要做愛能那麽久,幾百頭母豬都被你干死了。老魏淺笑,他不和我一般見識。

  我看著燈,難得如此沈靜。柳睡了,鼻孔里微微的氣流告訴我她還活著,幸福地活在我的臂彎里。那些亂七八糟的蠅頭小事便是那樣閃現過我腦海,最終又恍惚過我記憶的。我也最終歸于沈靜,歸于哪里都是歸于夜和人生。

  五十三柳醒過來的時候,書吧里的燈依舊亮著。

  夜空浮著一輪圓月,像是一不小心就圓了。老魏說,他看月亮只看月亮不亮的那部分,也便是說,皓月當空的那夜,老魏沒有月亮。我似乎記得自己曾經與柳說過,但那夜我重說了一次。柳小心地看著我,似乎想說點什麽,最終卻沒說。我心里卻已明白她要說的。

  我淺笑著,吻她。

  她沒笑,只是安靜地看著我。

  我們一起走進了書吧了,老魏坐在他最習慣的那個位置——左邊靠近吧台的那個位置。他向我們打招呼,看上去很輕松,掩飾不住的疲憊。我沒說什麽,柳形式上的問候了幾句,我們依舊坐了情侶專用的那張桌子。

  我們什麽也沒要。

  我看著她,心里卻想著老魏。報紙的事情似乎解決了,卻似乎只解決了一個狗屁。我想盡力讓自己別去管,但終究做不到。老魏是我的朋友,他媽的,混賬1000多天了,要是什麽都沒有,也許我真的應該去跳樓。但我更清楚,問了只能讓老魏更心煩,而最爲主要的還是我根本就幫不了什麽。

  但我得問。

  尤其是他媽的老魏那堆朋友都不問的時候。我問的結果是,確實如我想象的那樣,他很不耐煩。報紙已經印出來了,5000多份,印刷費2000元卻一分都沒交。我說我去借錢,他苦笑,兩千塊不是小數目。我也知道,肯借你兩千塊的人肯定你朋友,我除了老魏、小明和謝劉斌他們三個,沒人會的。但他們都沒有,不是情誼問題,是能力問題。

  我向我父親要。我沈默了一陣,低下頭,很沈悶地說出了那六個字。

  陳,別說了,別爲我打破你的規矩。

  好了,我等會兒打電話回去。

  你別爲了兩千塊放棄你三年的堅持,如果你當我是兄弟。

  ……

  我知道你比我活得累,那是我不想說出來的。因爲我幫不了你,除了理解。而現在,我也一樣,你幫不了我。老魏說完些話很沈悶地吸了口氣,眼神淡漠而清冷。我想他媽的我有錢就好了,但我沒錢——事實就是那樣。

  五十四老魏在讓我堅持些什麽。

  那些是他永遠無法堅持的,因爲,他剛開始就放棄。

  我在堅持,堅持的結果是心如刀絞。我沒有問家里要錢,包括剛說的那些話。老魏不希望我那樣,因爲他知道,我若如此,必將承受更深的愧疚感,至少是對我父親。而我不那樣,卻對他多了愧疚感。

  期間,我找幾個看上去很關心我的網友借錢。我想東拼西湊地弄一下,看看能不能借點錢,先熄一下印刷廠那經理的焰火。開口問鄭州一位交往了三年的網友,據記憶說她是我認的姐姐,我說只借300塊,一個月還她。她滿口答應好啊好啊,至今未有任何回音。

  我找海南一個N次給我帖子回複的阿姨借錢,我說借500塊,開學時候還她。她也是滿口答應好啊好啊,至今未有任何回音。以致后來我看到她的那些感人肺腑的回帖,我他媽的再惡心不過了。

  我找曾經跟我說“哥們,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以后要幫忙盡管開口”的一個鳥人借錢,我說你要是怕我不還,我把身份證壓你那兒。他照舊滿口答應好啊好啊,明天我從廣州回南昌,給你送過來。我操他媽的肯定死在路上了,因爲老子至今不見他屍體。

  信任是殘缺的,需要倚靠金錢去檢驗的。真誠是漂亮的水晶球,一不小心摔落在了鈔票鋪成的地板上,支離破碎。

  五十五我和柳小绺去了財大的農業銀行。

  她硬扯著我去的。

  她在門口的自動取款機前排隊,取錢的人排成長龍。太陽公公實在看不順眼那些守財奴,惡狠狠地發出耀眼而毒辣的光芒,竟然沒人被曬死了。柳滿身都是汗,我苦笑著看著她,遭什麽罪呀。

  終于輪到她了,我癱坐在側邊的花圃上,沒想看什麽。心里只是想,他媽的那些什麽狗屁雜志社,用了文章都半年了,怎麽還不給稿費。還有他媽的那些狗屁網友,怎麽說話那麽像放屁,最終我覺得他們都沒放屁,真正放屁的是我自己,尤其我對他們的信任。我信任他們比我富有,信任他們比我真誠,我信任他們讀懂了我的文字,我信任他們如我信任他們那樣信任我和老魏。

  我所有的文字對于那樣一堆人來說,只不過是一場煙花舊屁。而很幸運,或者說不幸的事情是,他媽的他們也曾經不小心放過同樣的舊屁。他們看我的文字,回複,聯系我,給我同樣的感動,只不過想告訴我,他們終于在網絡那塊放屁的空間里找到了——多年前他們放過的那個屁。

  因此他們覺得親切,覺得真實,甚至産生幻覺:難道我生病住院那年,你也恰巧生病住院,而且還恰巧和我鄰床?要不然,你怎麽如此熟悉我放屁的聲音和味道。他們覺得我是他們的屁友,至少是能用文字將他們的屁描摹出來。

  屁這東西,無影無形,來去如風。在如今這世道,找個寫尋屁啓事的高手已經不容易了。像我這樣免費而且隨叫隨到的,那就更是稀有罕見了。而事實上,一切都是錯覺,造化弄屁,我只是不小心放了幾個和他們放過的聲味相似的屁而已。我既他媽的不認識他們,更不熟悉他們的屁。

  千年陳屁,終得回響和回味,我他媽還以爲自己公德一件,至少能換來幾分信任,借幾毛錢幫老魏把那混蛋的印刷廠經理的臭嘴給堵上,防止他繼續放屁話汙染環境。結果鋪天之下,沒人環保,盡管老子一再宣傳。

  柳過來了。

  她遞給我150元。

  我那卡上只有那麽多了,你給老魏吧。

  ……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陳,別著急。

  ……

  真的,你要相信我和自己。

  ……

  我真的什麽都沒說,只是愣看著她。我將她擁在懷中,把錢放回了口袋,眼淚肆意地流著。隨即是苦笑,偏帶著幸福。她也一個勁哭著,眼淚滑滿了臉頰,委屈和無奈。我們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我探出舌尖舔著自己眼淚的味道。

  我嘗出了兩種別樣的味道。

  被愛的味道。

  愛的味道。

  五十六我沒有幫上老魏。

  我向他道歉的時候,他不需要道歉。他找人借了1000塊,我不知道那1000塊具體以什麽條件換來的,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沒問起別的,我也不想問了,我第一次體會到蒼白的感覺。

  老魏說,你要是向你父親要錢了,我會內疚一輩子的。我苦笑著,沒說什麽,我想也不想說什麽。但我告訴了他柳的舉動,他歎氣,隨后小聲說著,混蛋,好好對她,難得有人如此在乎你。我複以苦笑,我不清楚自己苦笑什麽,只是忽然習慣了苦笑的感覺,也許那種感覺比較適合我。在歎氣和苦笑這兩者間,我選擇了苦笑,厭惡歎氣。

  我在想,老劉走了——一個他媽的重複了N次的前提,再次得出新的結論。但我知道,不管什麽結論,一樣的沒意思、真沒意思和他媽的沒意思。他走了,只不過是南昌這混蛋地方少了一個混蛋,北京那混蛋地方多了一個混蛋。但在老魏眼中,他肯定不是個混蛋,也如我。

  老魏盡管喜歡叫我混蛋,但我清楚他肯定以爲我不是混蛋,至少不是一般的混蛋。而事實上,我和一般的混蛋沒區別,因爲我照樣在他需要伸手幫一把的時候幫不上他。

  你會發現,你也有時候很混蛋的。

  我是說,如果你也有朋友。

  五十六我沒有幫上老魏。

  我向他道歉的時候,他不需要道歉。他找人借了1000塊,我不知道那1000塊具體以什麽條件換來的,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沒問起別的,我也不想問了,我第一次體會到蒼白的感覺。

  老魏說,你要是向你父親要錢了,我會內疚一輩子的。我苦笑著,沒說什麽,我想也不想說什麽。但我告訴了他柳的舉動,他歎氣,隨后小聲說著,混蛋,好好對她,難得有人如此在乎你。我複以苦笑,我不清楚自己苦笑什麽,只是忽然習慣了苦笑的感覺,也許那種感覺比較適合我。在歎氣和苦笑這兩者間,我選擇了苦笑,厭惡歎氣。

  我在想,老劉走了——一個他媽的重複了N次的前提,再次得出新的結論。但我知道,不管什麽結論,一樣的沒意思、真沒意思和他媽的沒意思。他走了,只不過是南昌這混蛋地方少了一個混蛋,北京那混蛋地方多了一個混蛋。但在老魏眼中,他肯定不是個混蛋,也如我。

  老魏盡管喜歡叫我混蛋,但我清楚他肯定以爲我不是混蛋,至少不是一般的混蛋。而事實上,我和一般的混蛋沒區別,因爲我照樣在他需要伸手幫一把的時候幫不上他。

  你會發現,你也有時候很混蛋的。

  我是說,如果你也有朋友。

  五十七我們和外教Jumbo在書吧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在“六一”兒童節那天,夜晚八點左右。Jumbo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學者,童趣十足,平易近人。我英語口語學得一塌糊塗,也可以說我英語學的一塌糊塗,專業要求過國家六級,而我四級還沒過。但我私下以爲,我懂得的並不比那些過了六級的人少,換句話說,他們過了六級,能開口說以及看得懂英語和我也沒什麽兩樣。

  剛進到書吧,我們向Jumbo打招呼時候,他已親切而幽默地用純正的愛爾蘭英語說著,Howareyou,HappyChildren’sDay!柳回以微笑,Thankyou,Thesametoyou!書吧的人都跟著笑了起來,我也笑了,我覺得我應該聽懂了。接著他向我們每個人發了一顆奶糖,隨意地跟我開了一句玩笑,用很流利的中文說著,你還是個孩子麽。

  他無心的一句話,讓我忽地沈重了許多。我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把握,應該自己爲自己的行爲和決定擔負后果了。也許這才是孩子和成人的區別。我苦笑了一句,Ihopeso,butnot。

  那夜Jumbo和我們聊了很多,我大部分時間在聽,心和眼神的交流,我都能聽懂,那和英語無關。后來他走了,他看得出我有心事,希望我能開心點。我記得期間柳說了一句話,關于我的,Everybodyknowshim,nobodyknowshim。她說話時的眼神是如此得誠切,我感覺到我們的愛情是如此真實地存在著。

  第二次見到Jumbo是在兒童節之后,那是肯定的。那是下午,沒聊更多的什麽,他和我有一樣的感覺,柳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即便只憑著客觀的意識,她是我見過的,真正能和外教自由交流的人,說話不枯燥,談吐頗有交際風采。那是我以前沒有發現的。她確實和我見過的很多女子都不一樣,也許凡是我見過的女子都和別人不一樣,都很出衆,只是我沒來得及發現。我將所有的時間和心都留給柳,不經意的。也許那叫緣分,或者說愛情的可能。

  我想起了憑兒,我們之間太久沒有任何消息了。我忽然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消息了,我覺得柳比較重要,我應該開始放棄很多東西。至于娓娓,我想都不要去思考什麽,直接拉入黑名單就是了。那樣只當我們從未留意過彼此,我的記性不好,容易忘記的。李佳沒有辦法,她得高考,柳關于那些並未要求什麽,憑兒和娓娓的事情,我從未對她說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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