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辟邪 [2/8]

玉辟邪 [2/8]

  丁天仁抬目望著他道:「大哥……」

  「你聽我說下去。」

  丁大衍向他搖了下手,續道:「武林中以劍法著你的有武當、華山、峨嵋、黃山、八卦、形意等門派,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就是當初創始人,明明只有十招八招劍法,但經過幾百年來,每一代的傳人,或多或少都會把他的心得,加入到劍法之中,這一來,本來只有十招八招的劍法,就演繹到三十幾招,七八十招,愈來愈多,傳到今天,幾乎部有一百招以外,甚至有多達三百招以外的……」

  他口氣微頓,接著道:「這樣一來,不但招式重複,瑣碎不堪,本來的精華也蕩然無存,這就是這些自稱為劍派的門派所有的通病,一言以蔽之,不夠精簡。」

  丁天仁問道:「那要如何才精簡呢?」

  丁大衍笑道:「劍、凶器也,練劍的目的,就是要制敵人於死地,所以要用劍去刺、去扎、去削、去挑,既要制敵人於死地,就該直截了當的刺出去,但現在大家練的劍法,卻偏偏要加許多花招進去,譬如明明刺出的一劍,偏要劃上一個圈,打上一個轉,這一來,比直截了當的一劍,就至少慢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大家明明知道劍要快,但卻拋不了這個積習,現在這些門派使的劍法,大致都是如此,平時練劍,舞起來也許很有可觀,講到實用,就一無是處,劍術早就演變成唐代的舞劍器了。」丁天仁越聽越覺得大哥說的非常合理,幾乎是對各派劍法一針見血之言,心中也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大哥說得是不錯,小弟在練劍時,就有這個疑問,有時刺出去的一劍,何以要振臂劃圈,劃圈的用意究竟何在?這話又不敢直接去問師傅,就沒有人能說得出來。」

  「哈哈,好、好。」

  丁大衍望著道:「小兄弟果然不愧是我丁某的小兄弟。」

  丁天仁望著大哥,殷切的道:「所以小弟希望大哥把我剛才練的劍法,有缺失的地方指點出來。」

  「不行。」

  丁大衍正容道:「你是峨嵋派的弟子,如果愚兄把一招一式的缺失之處指點出來,你照我說的改正過來,一旦給你師傅發現,就會責你欺師滅祖,而且愚兄也不好如此做……」

  丁天仁失望的道:「那麼難道就讓它一直這樣錯下去嗎?」

  丁大衍道:「這叫做積習難返,好在黑白兩道各門各派的劍法,都是如此,你劃著圈刺來,我也劃著圈刺去,反正現在使劍的人,大家都在耍花招,也就無所謂了。」

  說到這裡,目注丁天仁,又道:「愚兄明天要去長白一行,分別在即,愚兄想傳你一招劍法,但卻不可告訴任何人,連你師傅在內,練會了,不到緊要關頭,也不准你輕易施展,你想不想學?」

  丁天仁大喜過望,說道:「小弟自然想學,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丁大衍站起身,伸手取過短劍,連鞘也未褪,就舉著道:「小兄弟看清楚了。」

  他舉劍朝前刺去,只是刺到中途之際,劍尖忽然極輕微的左右擺動了一下,再直刺而出,這一劍看去極為簡單,但動作卻有如閃電一般,快捷無倫。丁大衍劍勢一收,含笑問道:「你看清楚了吧?」

  丁天仁遲疑的道:「看是看清楚了,只怕其中另有奧秘,就不是小弟所能領悟的了。」

  「哈哈,你果然聰明。」

  丁大衍大為高興,伸手拍拍他肩膀,笑道:「這一招劍法,看雖容易,但足夠你練上十年,還很難完全領悟呢。」

  丁天仁道:「有這麼難?」

  丁大衍道:「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因為這招劍法,最重要的是使力有輕重之分,發劍在隨機應變,它有六句口訣:「指東非東,指西非西,亦南亦北,亦實亦虛,天機不測,一劍貫的」。」丁天仁沒有發問,只是靜靜的聆聽著。丁大衍接著就把這六句後,分別洋加解說,一面再用劍比劃著指點丁天仁發劍之時,應如何使力,如何使巧、如何變速,一一說得不厭其詳,丁天仁一一牢記在心。

  丁大衍講解完畢,把短劍遞了過去,說道:「好了,現在你來練一遍給愚兄瞧瞧。」

  丁天仁接過短劍依樣葫蘆的使了一遍,丁大衍看得大為嘉許,一面指點他使到何處該如何使力,如何使巧,一一加以糾正,至於在運氣上,要他每晚在臨睡前瞑目跌坐,手捏劍訣,緩緩吐納,目前初學使劍,暫時不用運氣。

  這樣足足練了半個時辰,丁天仁對這招劍法雖然不能深入瞭解、但依樣葫蘆的比劃,已可中規中矩了。

  丁大衍道:「夠了,你目前不用去悟解得太多,照這樣練下去就可以了,現在休息一會吧。」

  丁天仁把短劍放到几上,然後在石椅上坐下,一面問道:「大哥傳我的這招劍法,有沒有名稱呢?」

  「有。」丁大衍道:「鴻蒙一劍,闢地開天,萬劍之祖,獨佔其先。」

  丁天仁道:「這麼說,這一招就叫「鴻蒙一劍」了?」

  「不錯。」

  丁大衍頷首道:「它也是萬劍之祖,天下劍法,均由這招劍法中出來的,你莫小覷了它。」說到這裡,隨手從石几上取起短劍,遞給丁天仁,一面說道:「此劍是愚兄昔年隨身之物,愚兄明天要去關外,留在這裡,萬一被歹人拿去,就會增加武林殺孽,送給小兄弟最恰當也沒有了,小兄弟收下了。」

  丁天仁雙手推卻,站起身道:「這是大哥的隨身兵刃,大哥明天要動身前去長白,豈可沒有兵刃?這個小弟萬萬不能收。」

  「哈哈,哈哈。」

  丁大衍大笑道:「愚兄不是告訴過你,愚兄已有三十年不曾使劍了。也就是說,這柄劍放在這壁櫥裡,已經有三十年了,你是愚兄唯一的小兄弟,不送給你,又送給誰去,你快收了,大哥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人。」丁天仁聽他這麼說了,只好收下短劍,作了個長揖說道:「大哥所賜,小弟不敢推辭,那就拜領了。」

  「這樣才是。」

  丁大衍頷首笑道:「只是有一點,你要記住了,平日好好收藏,不可向人展示,因為此劍削鐵如泥,武林中人看到了難免會心生覬覦。」

  丁天仁應了聲「是」。

  丁大衍又給他斟滿了一杯酒,說道:「小兄弟乾了這一杯,時光不早,愚兄送你上去了。」

  丁天仁舉杯一飲而盡,望著大哥,依依不捨的道:「大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丁大衍道:「愚兄到處為家,到了哪一座名山,就住在那裡,並無一定住處,就以這裡來說,愚兄到峨嵋來了,才到這裡來住,有時十年都未曾來過,所以愚兄行止,很難決定,咱們兄弟後會之期正長著哩。」

  丁天仁一手取起短劍,然後朝丁大衍作了個長揖道:「小弟告辭了,但願大哥早日回來。」

  丁大衍舉手推開石門,一手攜著丁天仁的手,一路走出石窟,到得石窟前面,才行站定,口中喝了聲:「起。」

  兩人身子就凌空直上,丁天仁的感覺只像是騰雲駕霧一般,從頭頂壓下來的風,令人幾有窒息之感!這……根本不像在施展輕功,輕功那有這樣飛行的?

  大哥,莫非他會是仙人?

  就在丁天仁心念轉動之際,腳下已踏到實地,頭還暈暈的,有些站立不住,耳邊響起大哥的聲音:「小兄弟,後會有期。」丁天仁急忙睜開雙目,自己站在峰頂,月華如水,松風如濤,四周靜悄悄的那裡還有大哥的影子?經過如夢如幻,但大哥送給自己的短劍,還握在手中,顯然不是夢境!他朝空拜了兩拜,說道:「大哥保重,小弟告別了。」

  一手持著短劍,興沖沖的奔下峰去。回轉伏虎寺,已是三更多了,他想到大哥說過,這柄劍要自己好好收藏,不可向人展示,這就把短劍藏在懷裡,悄悄回到禪房,再把劍藏到被褥之下,脫衣就寢。

  從第二天起,他學了「鴻蒙一劍」,就得練習,但大哥囑咐過這招劍法,不准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師傅在內。那麼這招劍法自然不能在寺內練了。他每晚就寢之前,偷偷的跑上解脫坡去練,這裡居高臨下,可以一目瞭然,萬一有師兄弟上來,自己隨時可經停止。

  繹過一連三個晚上的勤練,丁天仁對這招「鴻蒙一劍」,已練得相當熟了,這所謂「熟」,其實只是「依樣葫蘆」的熟而已!至於如何在使劍時運氣,大哥教他暫時不用理會,要練到內功已有四五成火候,才可在使劍時把真氣貫往到劍上去。

  這是第四大的二更光景,丁天仁正在練劍之際,瞥見西首山下,正有一行燈火婉蜒如同長蛇,盤著山徑而行!燈光小如星火,相距至少有二十里以外,但從他們的長度看來,少說也有百來個之多,再看他門行進的方向,正是朝伏虎寺來的。

  丁天仁心頭驀然一動,暗道:「莫非是雪山派的人?偷襲伏虎寺來的。」

  一念及此,趕緊收起長劍,一路連縱帶躍,奔回伏虎寺。他出來的時候是偷偷溜出來的,這回卻急匆匆的朝山門狂奔,口中一邊叫道:「師兄們,雪山派的人快要到了,快去稟報師傅。」

  他剛奔近山門,只聽有人沉喝道:「你還不站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條灰影及時攔在前面,丁天仁還沒看清人影,但已聽出他的口音,正是三師兄明智,今晚由他值夜,急忙煞住身形,叫道:「三師兄,小弟剛才在山上練劍,看到西山下,有一行火把,是朝咱們這裡來的,很可能是雪山派的人,來夤夜偷襲,你得趕快稟報師傅才好。」

  明智問道:「你看到有多少人?」

  丁天仁道:「太遠了,小弟沒看清楚,但光看火把,最少也有百來個人。」

  明智道:「你沒看錯?」

  丁天仁道:「這是什麼事,小弟怎敢說謊?」

  「好。」明智朝身後一揮手道:「鳴鐘。」一面朝丁天仁道:「小師弟,你跟我進去。」

  說完,急步往裡行去。丁天仁緊跟著三師兄身後,亦步亦趨的走著。

  悠揚鐘聲,也在此時連續響起!鐘聲一連響了九聲,這是有強敵臨境的緊急信號。伏虎寺僧侶久經訓練,聽到緊急信號,就會各按職司進入已經分派的位置,毋須臨時指揮。三師兄明智和丁天仁二人趕到第三進時,方丈無根禪師已經手持禪杖從走廊緩步走了出來。他身後緊隨著八名護法弟子。明智和丁天仁趕忙站停,躬下身去,說道:「弟子明智、丁天仁叩見師傅。」

  無根禪師道:「明智,你發現了什麼?」

  明智躬身道:「啟稟師傅,是小師弟發現的,他看到西首山腳下,有一行火把,人數少說也有百來個人,向本寺而來,很可能是雪山派的人來夜襲本寺。」

  無根禪師唔了一聲,目光直注丁天仁,問道:「天仁,你在那裡看到的?」丁天仁連忙躬身道:「弟子是在解脫坡上看到的。」

  無根禪師詫異的道:「你去解脫坡作什麼?」

  丁天仁心頭一陣跳動,低下頭去,說道:「弟子劍法一直沒有諸位師兄純熟,所以趁晚上一個人到解脫坡上練劍去的。」

  無根禪師哼了一聲,敢情因事情緊迫,無暇責備,問道:「你把看到的情形,說與為師聽聽。」

  他雖未責備,但這聲輕哼,已嚇得了天仁心頭咚的一跳,急忙應了聲「是」,就把剛才看到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無根禪師道:「二十里路,再有盞茶工夫,也該到了,咱門出去。」

  說完,提杖緩步往外行去。明智和丁大仁隨後而行。走出第一進,大殿前面早已鴉雀無聲,集合了本寺近百名僧侶。階上由監寺無塵法師為首,率同八名長老,一個個手持禪杖,神色肅穆。階卞則是二十名弟子,像雁翅般排開,明智和丁天仁迅速排人師兄弟的行列中。

  大天井左右兩邊長廊前,則是一百名手持齊眉棍,腰佩戒刀的灰袖僧侶。(伏虎寺有三百名僧侶,其餘的人,則是分組守護各處,是以不在此地。)方丈無根禪師走出之際,監寺無塵法師、八位長老,二十名弟子,一百僧侶,一齊合十當胸,躬身為禮。

  無根禪師合十還禮,然後走到中間站定下來。大家合十行禮,口中卻並未出聲,這是峨嵋派近來為了迎戰壓境強敵,所特別訂定的規矩,這樣就沒有半點聲音了。

  這時整座伏虎寺三進殿字,也早已熄去了燈火,除了一片黑壓壓院字,看不到一點燈火,也聽不到一點人聲!從外表上看來,好像峨嵋派的人毫無一點警覺,全已入了睡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