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紅酒綠之下的香港社會,到處都是漩渦,一不小心,經不住那雙眼的誘惑,就會跌進漩渦而滅頂。
陳仲達來到上海餐廳,那鄭家森早已在靠街邊的座位上等他了。
鄭家森一看到陳仲達,立即走上前去,拉著他的手,拍著他肩,一付熱情的樣子,使陳仲達有點受寵若驚,不知所措。
陳仲達應約而來,只是為了「人情」不可推卸,想不到鄭家森對他這麼熱情,他有點不自在,慌忙說:「鄭老板何必客氣!」
「小陳,你這就見外了,什麼鄭老板?我比你虛長幾歲,你就叫我鄭大哥好了。」
鄭家森說完,揮了下手,菜單立即送了過來,他把菜單遞到陳仲達跟前,說:「你點菜!」
「鄭大哥,隨便好了,我不會點!」陳仲達說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
鄭家森把菜單合起來交給跑堂,然後問:「小陳,我們吃海鮮怎麼樣?」
「隨便,不要太破費就可以!」
「好!」鄭家森點了下頭,對跑堂說:「烤二對明蝦,另外來盤燒臘拼盤,再一個三絲魚翅羹。」他點完又轉頭問陳仲達:「你喝什麼酒?」
「我不會喝酒你隨便點好了。」
「來一瓶紹興酒怎麼樣?」
「好!」
酒菜上來。
鄭家森首先為陳仲達倒了一杯,然後他自己才把酒杯斟滿,端起杯子說:
「來!這一杯算我敬你!乾!」他喝完一杯,杯底朝天的恍恍。
「謝謝你!」陳仲達也一飲而盡。
這樣,一杯一杯地乾,擱在桌邊的紹興酒已經空了兩瓶。
嘴裡說不會喝的陳仲達,卻是一個海量的酒友。鄭家森是老江湖,他曉得勸酒絕對不能讓對方爛醉如泥,只需灌他個七分酒意,什麼都好談。
今天,他約陳仲達出來,只是陰謀的序幕,所以他看已經喝掉二瓶,慌忙借勢攔下,他說:「老弟你的酒量是比我大得多!」
「那裡!」
老弟,你幫我不少忙,這一杯算是我敬你,也算是我謝你!」
「像你鄭大哥這樣的標準客戶我哪談得上幫忙。」
「在商場上,信用就是資金,有時我晚了一點軋進去,若不是你老弟幫忙,今天這個信用還能維持嗎?」鄭家森把手中的酒喝光,然後說:「我們還有節目。這是最後一杯,來!我們都乾了。」
二人把酒乾過之後,鄭家森看了下錶說:「走!我們換個地方聊聊!」
陳仲達已有七分醉意,也不推辭,一切都依著鄭家森的安排。
鄭家森把服務生招過來結賬,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在賬單上簽個字,另外付了一張百元面額鈔要給服務生說:「這是小賬!」
簽字,在餐廳簽得動的人,必是此人來頭大。鄭家森可以付現,為了擺譜,他當著陳仲達的面、筆一揮,表示自在商場是位吃得開的人。
他們從餐廳的邊門出去,從扶梯走上五樓「時代」舞廳去。
鄭家森一推開門,幾個大班就擁了上來問:「鄭大哥好久沒來了!」
「忙!」
鄭家森那淡淡的一個字吐出來後,回過頭對陳仲達說:「你這裡有認識的小姐嗎?」
「沒有!」
「那別家呢?」
「這地方我都沒來過。」
「那我們就在這家跳好了!」
「鄭大哥,我不會跳舞!」
「有幾位來這裡是真的為跳舞而跳舞?」鄭家森說完拍了下陳仲達肩膀,說:「走!」
鄭家森帶著陳仲達在靠樂隊的左角坐下。
此刻,小妹把毛巾和清茶端了過來。
鄭家森對小妹說:「叫蔡大班來!」
沒好久,一個胖嘟嘟矮不唧咚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對鄭家森打了一個招呼:「鄭大哥好久沒來了!」
「忙!」他還是那淡淡一個字。
「你這位朋友有熟的小姐嗎?」
「沒有才找你來!」
「好,我介紹一位小姐,包你這位朋友滿意。」
「喂!我呢!」鄭家森摸了下他唇邊的小鬍子,斜著頭問蔡大班。
「當然,我會把依帆轉來。」
依帆,是國際的紅牌小姐,鄭家森雖然很少來舞廳,但是,在大班心目中,他卻是一個紅牌舞客。
紅牌舞客不是說能花錢,而是懂得怎麼花,懂得怎麼捧。
奉舞女,是門「學問」,鄭家森在江湖上混,他當然懂得此道,要不然當年在台北舞國中紅遍半天的「雪雲」,比他少二十歲。居然肯脫下舞衫,跟他共宿雙飛,就可想而知他的「絕招妙活」如何了。
樂檯左側的舞節燈跳過三個數字,舞池中的燈光由暗轉明,蔡大班帶著二個小姐到鄭家森檯邊,一位主動地坐在鄭家森身邊,當然,她就是依帆,只聽她嗲嗲地問:「唷!鄭大哥這段日子到哪兒去了?」
「忙吧!」鄭家森把她摟了過來。
陳仲達身旁的小姐,真是包君「滿意」,雖然她沒化什麼妝,卻顯得比化了妝的小姐更艷、更嬌。清秀的五官予人有清新的感覺,全身該凹的凹,該凸的凸,一點都沒有做作,她在陳仲達身旁坐下,端端正正,只是頭微微一偏,輕輕地說聲:「我叫夢婕,請問貴姓?」
「陳!」陳仲達說這一個字,心卻砰然地跳。
「陳先生,以後要多捧場了!」夢婕說。
「那當然。妳看是誰的老弟嘛!」鄭家森插上一句。
「夢婕,妳還不認得他嗎?」依帆看看鄭問她。
「我才上班多久,怎認得這位先生。」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鄭大哥。」
「喔!我聽說過,那以後鄭大哥要經常和趙先來了!」這位自稱「上班」沒好久的「夢婕」,她的「溫」功倒是真有一套,說話的時候,眼珠骨碌碌地轉,坐她身邊的陳仲達,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脹、心跳得更厲害,而且方才在上海晚餐的酒精,似乎這時候在他的血管裡特別地燒得快。男人的本能有點蠢蠢欲動。
有人以不動情說是「柳下惠坐懷不亂」,其實那只是一個心理有問題的人才會有這種說法,一個正常的男人,身旁坐著一個真正的女人,而這女人還是那麼嬌,那麼艷,不動心的話,那簡直是胡說八道。
鄭家森看在眼裡,知道自己所佈的第一步棋已生了效。
人的弱點,就經不住誘惑,尤其是面對著財和色的當口,最容易把持不住。
這也許就是人的「原罪」吧!
舞池的燈,全部暗了下來。
台上的聚光燈正照在一個「金」光閃閃的女歌手身上,她手上的麥克風似啃甘蔗一般在抖著,嘴裡也不知道是在呻吟還是嘶喊,她的腰部以下,似掛在屋簷下的風鈴,不停地擺動,舞池擠得滿滿。要說是「跳」,毋寧說是在原地「幌」,四週都是在互相磨擦的人體。
鄭家森摟著依帆,她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此刻,鄭細聲地問:「夢婕真的上班不久?」
「她以前在銅鑼灣一帶上過班。」
「她能不能『殺』的?」
「你?」依帆把鄭家森推開。
妳怎麼哪?」
你動她腦筋,我就走!」
「妳想到哪兒去。我要瞭解情形,好幫我老弟的忙,妳吃什麼醋?」
「這件事你自己去問她好了!」依帆餘怒猶存。
「這我怎好開口?」
「那你問蔡大班。」
鄭家森知道在蔡大班旗下的小姐,只要你「捧」的漂亮,沒有不能「殺」的。
以他在舞場混的經驗,只要自暗示下蔡大班,相信佈下的陷阱,對方必定難以脫逃。
鄭家森為了使小陳入殼,他決定從蔡大班那裡佈下一根暗椿,利用夢婕來位陳仲達。
當舞節燈亮「二○」時,鄭家森叫小妹把蔡大班找來。他在蔡大班耳邊細聲地間道:「老蔡,夢婕今晚節數由我補,我要帶她出場。」
「依帆呢?」那矮冬瓜蔡大班問著。
「一道出場。」
「你帶二個?」
「夢婕是我這位小老弟要帶她。」
「好!」
「那給我代簽一下!」
「沒問題。」
他們的話聲剛頓,舞池的燈也亮了,陳仲達挽著夢婕回到座位。依帆也由別檯轉了過來。
鄭家森對陳仲達說:「賬我已算好了,我們四人一道去吃宵夜!」
陳仲達剛進舞廳時,有點不習慣,經過幾曲「勃魯斯」下來,再加上夢婕的「溫」工,他此刻已經是把握不定了。
本來,陳仲達應鄭家森之約,只是一個禮貌上的應酬,沒想到在四小時不到的時間裡,卻完全變了。
他巴不得夢婕片刻都不要走開。
他聽鄭家森說:「我們四人一道」時,陡然更加興奮,迫不及待說:「那我們走吧!」
「我們先到路口等她們!」
陳仲達帶著夢婕,鄭家森摟著依帆從「時代」出來,招了二輛計程車,二對分別上車,向「半島酒店」駛去。
照一般人的作法,四個人可以一輛車,但是,善於揣摩人心理的鄭家森,他卻叫了二輛,這樣好讓陳仲達與夢婕單獨相處一段時間。
果然,陳仲達和夢婕從西寧南路到中山北路這段車程時間中,他和她的感情似乎進展得比在舞廳中的時間內還來得快。
陳仲達握著夢婕的手問:「妳是不是可以不上班?」
「陳先生,這件事你問得太突然了。」
為什麼?」
「終究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小時啊!」
「可是……」陳仲達說的時候,臉上似乎火辣辣的感覺,只吐了兩個字說說不下去了。
「咦!你這個人怎麼搞的,怎麼話說了一半不說了?」夢婕把他抓著的手捏得更緊一點。
「我們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可是我對妳卻有一種感覺……」陳仲達仍然是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