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男人 (31-35).End

奶茶男人 (31-35).End

(三十一)

  産假期滿,當我帶著臃腫的身體走進廠區的大門,最先聽到的消息是:那個

甲板上的男人死了。

  男人死的那天,是兒子的百歲生日。南方人有一個習俗,當孩子出生滿一百

天的時候,要給孩子辦幾桌喜酒,隆重慶賀一下。

  據說男人死的時候很淒慘,在下班的路上,男人準備到馬路對面的郵局去寄

一個電動遙控車,因爲駕駛的「摩的」刹車失靈,一個瞬間就撞在了街心的護欄

上,當時男人還有一口氣,在地面上翻了一個跟斗后,長長地歎完最后一口氣,

悲嗆地死去。

  郵局就在單位的對面,五十米遠的距離。正值下班時間,當時很多一道離廠

的同事親眼目睹了整個車禍的全部過程,在處理現場時,很多同事看到從男人眼

角里流出的絕望的淚水,還有懷中緊緊摟抱著的一輛嶄新的電動遙控車。

  我無數次地想象過,男人在過馬路的時候,面對刹車失靈的刹那,有著怎樣

一種生的絕望和死的恐懼。在很長一段時期里,傷心的我甚至不能看到兒子的任

何一件玩具。一輛電動遙控車,在陽光下瞬間毀滅了一個年輕男人的生命,我不

知道該用怎樣一種言語,才能描述我日益悲怆的心。

  在相繼而來的很長的一段日子里,我的情緒一直在穩定與非穩定之間徘徊,

簾前晃動的也始終是甲板上的男人的面影。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對于一個女

人會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我知道,男人愛我,也同時愛著我那相伴而生的新生命。我經常會避開人群

,在辦公室里悄然流淚,花容失色中展開男人在普陀爲我偷拍的大腹便便的照片

,感覺男人留下的體味,觸摸男人曾經的疼痛,咀嚼男人生時的緘默。

  這樣的日子,在我心性的孤獨中一直持續了很多年,男人走后留給我的情感

空白,折磨了我很多個年頭。絕望的我知道,那個給我精神支撐的男人已經消失

了,不複存在于我心性的無限饑渴中,而我的愛,也隨著那個甲板上的男人悉數

死去,飄離到了遙遠的天國之外,永遠不再回來。

  直到遇到斌斌,遇到藍色大海的底蘊,遇到南沙那個灘塗的背景,我才發現

,我的心性又重新被激活了。

  透過南沙,我看到了甲板上的男人的面影,看到了那個男人深藏于心的秘密

,看到了心性不斷疼痛的自己。

  我開始喜歡南沙,喜歡那里自然的美麗景光,喜歡和大海融爲一體的斌斌。

               (三十二)

  中篇小說完稿后,我的心理有一段真空時期。這段時間里,我的頭腦一片空

白。我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去做,多數時候呆若木雞,十足的弱智一個。

  心性停留在空靈的界面上,堅持不去看脫稿的小說原稿,不去翻閱和記憶有

關的一切內容。

  無所事事的時候,我經常會端詳著中指上的那枚鑽戒發憷。太陽的光線透過

陽台的鋁合金玻璃窗,斜斜地射進048客房,銀色的戒面泛出點點柔和的光來

,有點眩目,有點刺眼,有點無措,七彩斑斓中,我仿佛看到了斌斌滿含深情的

雙簾,揭開簾的幕帷,是南沙那個深藍色的海洋。

  我知道,今生的我已經離不開海:心海,情海和愛海。我的心事在海中,我

的情愫在海里,我的愛意在海面。一生中兩個刻骨銘心的男人,給了我關于海的

豐富,海的聯想,海的繼續,我愛大海,勝于愛自己的生命。

  透過南沙那個灘塗的背景,我看到的斌斌是海里的一滴水、海灘上的一粒沙

、礁石邊的一葉貝。

  斌斌喜歡戴著潛水鏡看海底世界。每天,斌斌要在海水中至少浸泡兩個小時

。在全身放松的自然狀態下,憋上一口氣,依靠海水的浮力托撐著,宛如一葉漂

流的海草,在不知名的海魚們的穿梭來往中,潛行潛遊,透過潛水鏡看海底缤紛

的世界。

  海底是一個神奇的世界,赤腳踩在礁邊的海底上,斌斌唯一的感覺是站在柔

軟的地毯上,仿佛觸摸一種母性的寬廣和綿延。海中的軟體動物珊瑚是斌斌的最

愛。珊瑚蟲十分弱小,人的肉眼往往不能觀察到它的存在,這種無所不在的生命

造就了珊瑚礁。

  珊瑚礁是海中的高山,珊瑚蟲的排泄物經過幾千年的堆積,最終形成了一座

座山的高度,它給海洋其它生物提供了生成的場所,植物將它們當成生長的土壤

,動物的原始食物均來源于此,它是海洋生命的動力源泉。

  我說不清自己,當我疼痛的欲望和猩紅的心性,被大海的深藍重新激起一襲

襲如花的漣漪。

  我不是那種隨意的女人,放蕩不是我永遠的隨意。當我在048客房那個氤

氲的氣息流動中,盡情享受斌斌藍色背景的觸摸和安撫,我有一種靈魂在狂噪后

的恬靜與甯馨。

  斌斌屬于身形高大的那種男人,一米八零的身高豐富了他無限成長的空間。

站在斌斌的面前,我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很多時候,我會在斌斌藍色睡衣的

底蘊里瘋狂地撒嬌。

  當斌斌用他的唇不斷地摩挲在我的唇邊,一汩汩騷熱會隨風而來,我喜歡這

種流動的血液在我全身滾動的漫遊,漸漸地燃起我的欲念,使我的欲望融化在瞬

息間。

               (三十三)

  我是女人,造物主造就了我,同時給了我一個女人所應有的一切。我是造物

主投生在人間的凡胎,我有人的七情六欲,有女人的一切優點和一切缺點。

  我從來不喜歡嚴密地包裹住自己。我喜歡一種自然的生活狀態,無論我的善

,還是我的惡,都曝露在強烈的陽光下,和白天共生,與黑夜共眠。

  我無數次地想象過,一個二十九歲的男人,用他間或是獸性的、亦或是野蠻

的、甚或是猥瑣的目光,不斷頻繁地點擊一個四十歲女人不再清麗光豔的胴體,

其間由真情所占的比重,究竟是怎樣一種單位的概念,一直難以被我準確地認定

  一個女人的一生,有多少心性去想念男人;一個女人的一世,有多少芳香去

輻射男人;窮盡女人生生世世的芳華豔春,又有幾個男人可以在同一個女人的心

性中最終停留。

  斌斌是我的第二個男人,自從那個甲板上的男人從我的終極視線中,飄離到

了遙遠的天國之后,跳過我曾經的老公,斌斌和南沙一起完整地駐守在我的靈肉

血水之中。

  在我腹部肚臍以下的中線,有一道突起的橫溝,一厘米寬的層面上,是長至

陰戶的疤痕,錯落有致,觸目驚心。結痂淤積著層疊在一起,如蟻樣地靜臥爬行

,給我的心性帶來一種始終難以修複的疼痛。

  斌斌常常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輕輕地在那個舊有的傷痕上來回撫摩,而

后,憐惜地望向我。

  姐,生孩子疼痛。斌斌說。

  生與死的疼痛。我說。

  斌斌不會讓姐疼痛。斌斌說。

  斌斌始終堅持不在張口的穹隆處狂泄。我是自然人,不受節育環的保護。五

年前,環位的自然下移使我徹底脫離了弓型環的庇佑,一個月一次經血的刺刀見

紅,讓我受夠了內褲持續半個月的濕漉,而不斷遭遇的流産的疼痛,使我不再忍

心折磨自己的子宮。

  一種本能的擔心和驚悸,使我經常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中,我怕懷孕,重新

面臨流産的痛苦。

  斌斌的體液有一種原始的奶腥,狂飙前,隨著一陣陣熱力的推動,在張口持

續膨脹的壓力沖擊下,如雄獅初醒般地猛地脫離那個張口,最后在經年疼痛的結

痂上迸射流淌而出。

  在床上,我是斌斌溫柔的小女人,除了我是一個本色的女人,這樣的年齡本

身已經沒有任何所謂的魅力。

               (三十四)

  我不是那種小資的女人,我只爲生命而活。我珍惜生命,珍惜自己,珍惜與

生命密切相關的一切。

  我不能準確的判斷出斌斌在射動的刹那,將聖物猛地抽出那個張口穹隆處時

,會有怎樣一種緊張而悲情的疼痛。在張口緊密的包裹中,斌斌激昂亢奮的心緒

伴隨著節奏性的起伏抽動,面對臨門射腳,卻要拔出蘿卜帶出泥,從熱的穹隆深

處急流勇退,那種窒息,那種抑制,那種違背生命原始本能的分崩離析,是怎樣

一種心性的永久疼痛。

  我不知道避孕套在發明和設計的過程中,設計者是否完全充分地考慮到了它

的終極厚薄度的層次,以及這種層次靈敏度的高低對于一個男人所産生的直接生

理性影響。作爲單純的避孕工具,避孕套似乎完全可以在短暫的男女性事中,輕

松地完成它的曆史使命。然而,作爲一種愉悅性情的東西,除了在形式上的變通

之外,如果要說它貼切到某個程度,那麽就有點牽強附會了。

  斌斌始終把避孕套作爲簡單的避孕手段,超市里展售的亞馬遜牌納米複合抗

菌安全套,是斌斌的最愛。斌斌拒絕那種帶刺狀的,原因是怕我的疼痛感加劇,

只是選擇那種含露帶香的一種。

  在直徑33mm的截面上,斌斌的勃起豐富而甚囂。隔著一層透明的膠囊,

我看到皮與肉之間的扭曲和擠壓,在那個陌生的間隙里,肉與皮在摩挲中往返崩

擦,給張口的穹隆處帶來飽滿的膨脹感,遠隔著那個皮囊,我默認著剩下的唯一

的感覺,那就是穹隆盡頭的無比麻木了。

  斌斌堅持在我的生理安全期內使用避孕套。我的經期一直準時而規律,每個

月排卵期前后的十天,是斌斌和我恣意放縱的日子,我們把避孕套遠遠地扔在一

邊,盡情享受人的原始性福。沒有屏障,沒有相隔,沒有牽掣,我們是一個生命

的完整結合體。

  排卵期內的十天,斌斌顯得很煩躁,我知道他的潛意識里在拒絕避孕套。在

無法選擇的選擇下,斌斌十分在意我的感受。我不喜歡女性陰道避孕膜,不喜歡

口服避孕藥,不喜歡給我的身體有可能造成一切傷害的器具藥物。

  當然,我更不喜歡宮內節育器。那個折磨了我將近十年的弓型環,在兒子降

生后的第五個月就長駐于我的子宮里,給我每個月飄紅的日子帶來無限傷痛的記

憶。

  女人的經血是人體血液的一部分,是自身卵細胞在無緣遭遇他動精細胞后,

一種自生自滅的生理循環過程,這種循環過程也是子宮自然修複的過程。行經時

,血中含有脫落的子宮內膜和子宮頸粘液,通過陰道后呈現暗紅色,和一般血液

有所不同。一個正常的女人,經期大約在二至七天,一個月中自體內排出的經血

量,通常要達到58毫升左右。

  上環后,我的經期一般要持續到半個月左右,頭四天,血量是打開的自來水

龍頭,噴射而出,后三天,是連綿的淫雨,最后七天,是雨后的泥濘,在等待清

爽的日子里,我的香腚似乎永遠不干不淨。

  老公煩我,說我天天兜著尿布也不嫌刺屁股。

               (三十五)

  整個經期,我的經血量要達到100毫升左右,是正常女人的兩倍。鮮紅的

血順著香腚的張口處汩汩流淌,給我帶來持續不斷的驚悸和憂傷。

  夏天,是津液流唇、芬芳透明的季節,然而我不敢穿裙子,一條深咖啡色長

褲打發著無數個漫長的十五天。坐在秘書辦公室里,聞著自己腥嘔撲鼻的體味一

陣陣地上揚而來,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不斷地去衛生間更換護墊。

  從十二歲那年的暑假初潮來臨,護墊伴隨了我整整二十八年。童年,護墊是

五分錢一刀的馬糞紙,折疊著橫穿在衛生帶端頭的兩個繩扣之間,硬生生地靜躺

在那里,來回摩擦著兩條大腿的內側,充滿了一種無奈的血腥和疼痛。等到一個

經期的結束,大腿內側的血泡也結了一層厚厚的痂了。

  作爲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后産物一代,我們是吃不飽穿不暖的一代。童年,

一家六口人,靠母親每個月三十幾元的工資養活,我們沒有衛生帶。母親一直很

善良,有很好的女紅手藝,我們兄妹四個人的縫洗漿補,全部靠母親一個人操勞

  母親縫了六個衛生帶,三個姐妹一個人兩個,交替著使用。初潮那天,母親

歎了口氣,從抽屜里翻出一個嶄新的衛生帶,把我拉到身邊。

  丫頭大了。母親說。

  是嗎,媽媽。我說。

  不要再瘋瘋癫癫到處跑了,丫頭。母親說。

  母親開始手把手地教我使用衛生帶那個玩意兒,看到自己在母親的幫助下,

最終被五花大綁的繩索套緊了腰間,第一次有了「我是女人」的害羞感。那時那

刻,我有一種說不出口的興奮感覺。

  我不能確定,這是否就是我隱藏的性格自虐傾向。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喜

歡繩索套在腰系的緊迫感、掙扎感和勒索感,那種感覺讓我很自然地聯想到一個

詞組:自戀情結。

  我才十二歲,活躍是我的不變。我喜歡跳繩,喜歡爬山,喜歡和同齡的孩子

在后院里瘋跑。等到終于有一天,看到自己的馬糞紙護墊從大裆的內褲里滑落出

來,在地上沈重地跌爲兩片,我才有足夠的理由去解析母親曾經深刻的語言。

  當時我正在讀小學五年級,我開始學會內斂,學會在沒有人的空間里,偷偷

地整一整自己松垮的衛生帶,把歪了的馬糞紙扶正到原來的位置上。

  我是一個貧窮的孩子,這是童年時期我給自己下的定義。班上有位小女生,

個子奇高,長著一幅很深的陰溝鼻子,模樣很象個外國人。小女生很孤僻,不大

合群,始終背著一個花色大書包,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但是關于她的流傳故事

卻有很多,最經典的是她的衛生護墊和我們班上的所有女生不一樣。

  小女生在每個月飄紅的那些日子里,使用的不是馬糞紙,而是醫院里的藥棉

。那個年代沒有藥房,看病買藥全民在醫院。故事的經典不在于小女生使用的是

藥棉,而是他的藥棉每次要由她的父親親自爲她墊上。

  從一個藥棉的切面,到一個藥棉的鋪墊,再到一個藥棉的交替更換,其間,

小女生的父親全盤操作,這種吐故納新的親子方式,在很多個年頭,一直不被我

所理解。